第二十八章 最后堡垒

    （五）老张

    老张，兴化人，近一米九的大个，他往那一站，你不注意都不行。有一天我一个人在排房里写东西，他走到我身后轻轻地说：排长，我也是兴化的。

    我继续写东西，身体没动：嗯，我知道，老乡好！

    他：排长，要是有人不服你，你跟我讲，我来揍他！

    我吓了一跳！排里已经够乱了，还有人要以我的名义打架？

    我发出一声惊叹：啊？！

    然后我慢慢转过身来，不讲话，小眼睛瞪得滚圆的，死死地盯着他。他吃了一惊，慢慢一步步退出排房，从此再也不敢跟我套近乎了。

    后来他跟无线电连王排长关系特好。再后来他退役了，他跟其它老乡评价说：老王人随和，好处；老路城府太深，我主动跟他示好，他竟然不理我，我跟他玩不起来！

    排里那么乱，他又是一个给点颜色开染坊的人，我当时刻意与他保持距离是最省事最省心的管理办法。他转业后回到老家某局，现在也担任大队长了，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明白我当年的苦心？

    （六）老徐

    老徐是个好兵，老实人。他见老刘三天两天就在《解放军报》《人民前线》上发表文章，他也试着努力。但他基本功实在太差，相当于我初中毕业的文字水平。

    他写东西还非缠着我改，我经常改得七窍生烟，改着改着就帮他重新写了。我以为他永远写不出来，哪知几年后我听人讲他转业到《盐阜大众报》，成为大笔杆子了。这就是坚持的力量！脱帽向他致敬并道歉：我虽然嘴上没讲，但心里一直以为他在文字上是成功不了的，写了也是白写，出不来的。没想到呀，真正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七）老蒋

    我回到连队一个月后，排里基本达到了我想像中的样子。但老蒋始终还是吊儿郎当的，他似乎不是一排人，更像连队无所事事的副连长。

    放任其自流不是我的风格，我无法容忍排里有这么一个老爷兵存在。正面冲突吧？危险系数很高：如果降伏了，那一切OK，这个排长厉害！如果降伏不了，那不仅再管理他有难度，还会引起已经服管的战士sao动。

    我考虑了一下，他既然是连长老乡，又是同年兵，那我就从连长着手。

    我找连长汇报情况，连长听完，板着脸，一声不吭。既没有表示要管理好，也没有讲你不要管了。

    我找指导员汇报情况，指导员打了声哈哈：算了，路排长，老蒋跟我们是同一年兵，我和连长都让着他，你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再说了，他就是不积极而已，他也没干什么出格的事，你就让让他吧。

    我也想过放弃，但我不能放弃：一是放弃与我的风格不符合，作为一个学生官，总觉得放弃是一种耻辱；二是把他一个人放弃了，难保其它人不向他靠拢，因为有前车之鉴嘛！那难道以后一排都要出现一两个老爷兵？不行，我还是不能接受！

    我心里想：行吧，你们都做好人，那恶人我来做吧！

    我像个猎犬一样蛰伏着等待机会。

    有天夜里三点多，我上了趟厕所，回来时巡视了一下全排床铺，老蒋的床铺空空如也！

    我披上衣服，陪着哨兵站了一个多小时，仍然没见人回来。

    早饭后我把昨夜8个哨兵集合起来，问老蒋是什么时候出排房的？

    没人吭声。但我看到一个战士的嘴角动了动，没发出声响。

    我说解散。

    下午种菜的时候我有意靠近那个战士，闲聊了会儿，终于知道老蒋外出的准确时间点了。但这只能说明老蒋夜里偷偷跑出排房，并无其它有用的信息。

    从那天开始，我每天睡觉前都会把哨兵集合起来交待一下：夜里老蒋如果外出的话，把我叫醒！

    一天夜里，我正与周公亲切交流，突然被推醒。一个压得很低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排长，老蒋出去了！

    我一激灵，从床上弹起来。

    我顺着哨兵指示的方向跑去。很快，在月光下看到一条瘦长地身影在前面晃。我放慢脚步尾随着。

    我看着他走进家属区的一间房子里。

    我走近用打火机照亮门牌，看清后转到房子后面，透过玻璃我看见他正和一个少校军官坐在一起对酌，我默记了下门牌号，然后悄悄转身离开。

    第二天一大早，集合哨响后，我站在队伍前迟迟没有发出集合口令。

    连长：路排长，赶紧带队出cao！

    我：再等等！

    连长：等什么呀？

    我：人还没到全呢！

    我提高嗓门：老蒋，出cao！

    J的声音从排房里传出来：排长，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两不管嘛！

    我冷冷地高声道：你当然没资格管我，但我要管你的！你他妈给我滚出来！给你一分钟时间入列，否则后果自负！

    出完cao后，连长、指导员还有老蒋站在楼下，等我一个交待。

    我：从今天开始，你老蒋与其它战士一样，要严守各项规定，不要倚老卖老，不要跟我讲价钱。连长指导员干预也没有用，否则你吃不了兜着走！

    连长背着手脸色铁青。

    指导员讪讪地不知所措。

    老蒋的白脸涨得通红：排长，我怎么了？

    我说：你夜里偷偷跑离排房，和某军官喝酒，严重违反就寝规定，你若改正，我既往不咎，放你一马，你低头好好当兵！你还有一年时间，回到老家好好工作（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志愿兵和军官一样由国家统一落实分配就业制度）。如再不改正，哪怕找到旅长政委，我也要追究你的责任，我拼着管理不严受处分，也要让你现在就脱下军装滚蛋，而且要追究和你喝酒的老乡的责任。

    我冷冷地报出一个房间号码，然后转身回到排房整理内务去了。

    老蒋从那一天开始一直到年底转业，出cao口令喊得震天响、训练时言传身教、种菜时抢着挑大粪，后面所有的言行都符合军规，可以称得上是全排甚至全连的标兵！

    一排终于回归正轨，有了我想像的部队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