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老地主的慈爱
刘怀安走后的第三天，宁河镇便下起了雪。 “先生，今天我们还躺平吗？” 房屋的门缝窗户已经用干草堵住，风雪依旧止不住地打进来。 陈行舟两人挤在数层厚厚的被褥当中，甚至连头也埋了进去。就像是缩进了龟壳里。刘小安探出一个小脑袋，朝门口看了一眼后又缩了回去。 “蠢货，漏风了啊！” 厚厚的被子震颤了一下，而后开始小幅度高频率的抖动。好一会才恢复平静。 门外，风雪依旧刮个不停，老旧的门板砰砰作响，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坚持不住。 “先生，我饿了。” “那你去买几个馒头回来。” “先生，你为什么不去？” “你瞧这像是一个奴隶该说的话吗？” “……” 刘小安本来不是这样的，人总是会变的。陈先生给他上的第一课，就是躺平。 半小时后，陈行舟在被窝里放了个屁，刘小安便忍不住了。蜷缩着身子爬下床，打了个冷战，随后伸手探向一旁的棉衣。 触手冰凉。 犹豫了下，刘小安将被子掀开一角，将棉衣塞了进去…… 奴隶制下的现世是冰冷的。 整个宁河镇都因为这场雪，而变得沉寂。大雪覆盖了所有的房屋道路。集市上早就没了摊子。 十岁的刘小安只能徒步前往卖馒头小贩的家中。原本短短的路程此刻却变得艰辛起来。 风雪很快就将浅浅的脚印覆盖。 刘小安来到李小二家中的时候，他们家中的馒头还有余温，取了四五个。回来的时候还用铁管提着一小罐羊奶。 刘小安抖了抖身上的雪，目光落在土房的门口，眼神有些暗淡。 大抵是被刮塌了。 先生总说要买房，可少爷给了那么多钱，却总舍不得买上一处好一点的住宅。如今门都塌了，只怕这个冬天要更加难熬。 刘小安走进门。 “先生，我回来了……” 刘小安想着先生只怕还是躲在被窝被，连翻身都不肯。 然而，映入刘小安眼帘的，却是站在床前两个虎背熊腰的男人。一身的黑底捕快服，几乎将整个床都给围了起来。 刘小安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被带上手链的陈行舟。手里的铁罐不自觉地脱落。 “哐当”一声羊奶洒了一地。 “先生，终究还是走上了歧路……” 刘小安迈进门的脚，不自觉又退了回去。 少爷走了，先生又是个人面兽心之辈，小安今后该何去何从？ “少爷，小安又想你了。” 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张三刀斜眼瞥向刘小安，语气中透着威严：“你这小孩，和陈行舟是什么关系？” 刘小安一颗心扑通猛跳，偷偷瞄了一眼屋内，看到捕快正在给陈行舟上脚镣后，连忙缩回了目光。 摇了摇头道：“我是刘府大少爷的书童，恰巧路过，进来看一下少爷的先生。” 张三刀眼前一亮，粗犷的脸上露出笑容：“原来怀安少爷的书童，怀安少爷可是咱们宁河镇的神童。我也是见过几面，那模样，真是俊呐！” “可惜哩……” 张三刀摇了摇头，就他家那丫头，只怕也配不上刘怀安。 “里面的陈先生犯了何事？” 刘小安从怀里取出白布包，打开后拿起一个馒头递给张三刀。 张三刀撕咬了一口：“我们就是个跑腿的，哪知道？” “不过嘛，肯定不小就是了。” 张三刀咧嘴一笑，露出泛黄的两排牙齿。 刘小安心里咯噔一下。 不小，那便是要杀头了。 正巧里面的捕快带着陈行舟从屋内走出，随手便拿了一个吃了起来。 “跟一个小孩磨蹭什么呢？这大冬天的，赶紧回去复命罢。” 陈行舟瞥了一眼刘小安，没有说话。被两个捕快领着朝衙门去。 刘小安不敢出声，等到三人走远，目光才敢落在屋内破旧的床榻上。 他知道，先生的银两都放在里面了…… 刘府今日发生了一件大事。 在刘怀安走后的第三天，刘夫人收拾整理其留下的物件时，发现一件名贵的玉雕丢了。 刘怀安名声在外，每年过生辰的时候，都会收到一大堆礼品。玉雕刻着麒麟，价值八百余两，平日里摆在刘怀安屋内书桌上。 今日刘夫人察觉不对，一番审问下，是刘府出了家贼。 凶手直指刘大管家的亲侄子。 事情却另有乾坤，在被押往官府的时候，李宇却供出了陈行舟。声称是陈行舟指使的。 这下，反倒是陈行舟成了众矢之的。 “这个陈行舟，我早就看出他不是个东西的。说是教书，可也没见他教出个什么门道。反倒是我家大宝的钱都给他诓骗去。” 刘老爷摇了摇头：“陈先生，不该是那种人。” “陈先生不教学问，反而教我们下地！” “我不认识陈行舟，但我觉得他不是个好人。” “陈先生，他……骗我糖……哇……” “……” 以上，便是刘府众人人的供词。 大堂内，两边立着四个捕快，手持水火棍，一脸的威严相。 中间摆放着一个火炉。 下方跪着李宇，陈行舟站在一旁，而刘老爷则是坐着。 大周的读书人是不用跪的，陈行舟没有功名，却是刘怀安的老师。没人敢说什么。 刘老爷，年纪大了。 主事的老爷周已臣坐在高台上，手一排惊堂木：“陈行舟，你可有话要说？” 陈行舟狐疑道：“他偷东西说我是我指使的，有什么证据吗？” 周已臣一拍惊堂木：“传，人证小春！” 小春穿着小兰花棉衣，拽着小褂衣的角跪了下来，低着头诺诺道：“大少爷走的那天晚上，我亲眼见到陈先生与李宇两人在门外窃窃私语。” 周已臣瞥了一眼陈行舟，又看向李宇：“李宇！把陈行舟那夜与你说的话，再说一遍！” 这时候，陈行舟开始察觉不对了。 目光没有去看李宇，而是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李宇身上的时候。偷偷瞄了一眼坐着的刘老爷。 两人视线交汇，刘老爷却是含笑点头。 一双眼睛里尽是老地主的慈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