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而孤独（四）

    “不好了，叶若曦不见了！”周尔的一声尖叫把所有人都吸引了过来。

    “怎么回事？”方铠冲进来，看见周尔一个人蹲在地上，整个人都是懵掉的样子。

    “怎么了？”马婧走过去扶起她。

    “我……我一早上醒过来就发现她不见了，基地里哪都没有。”周尔说，“我担心她出事。”

    “不会吧？她不是已经看开了吗？”唐世晟说。

    “她早上走的时候没有叫你吗？”方铠问。

    “她昨天给我喝了迷药，然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周尔焦急地说，“我们快去附近找找吧。”

    “走！”方铠夺门而出，三人紧随其后。来到四队基地的外围，圣盾四名成员都在尽力去寻找叶若曦。

    “若曦！”周尔焦头烂额地喊。

    “叶若曦！”方铠扯着嗓子喊，尽管他有一米九的身高，但还是连垫脚也望不到叶若曦的踪迹。

    “叶若曦！”“若曦！”“叶若曦！！”

    唐世晟喊得直咳嗽，看来这附近大概是没有她的身影了。而且就算有，估计也是躲起来不肯出来，这么大嗓门不会听不到的。

    “会不会是去M市了？”马婧想。

    “诶，有可能！”唐世晟一捶手掌，“她也许不太相信这个事情，所以自己去找长官了。”

    “怪不得，我说她是怎么知道长官牺牲的呢？原来就是找了个理由先脱离我们的关注，然后自己去亲眼看一看。”方铠说。

    周尔转过身说：“那我们赶紧去M市看……”

    当她转过来以后，她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令她的话戛然而止。发现异常的另外三人也随之望去，他们看到了基地背面五百米左右的一棵树下，有一对白色的羽翼背对着他们。

    四人互相对视，缓缓向大树移动。直到他们走近了，方才看到了树下的——正是叶若曦。

    “若曦？”周尔试探性地小声问了一下。

    没有回答。

    方铠看到叶若曦的双脚离地，自然下垂，他便知道了怎么回事。他心情沉重地绕到正面去，抬头看着叶若曦脖颈上的绳子，吞了下口水。

    “她……上吊自杀了。”方铠一字一顿地说。

    周尔的脑袋像被什么东西给重击了一样，顿时一声闷响在脑壳里回荡，眼前的事物开始变得模糊。只觉得大脑晕乎乎的，周尔当即瘫倒在地：“怎么会……”

    方铠摇摇头，深吸了一口气以平复心情。他做好了思想准备，缓慢地伸手将绳子解下，轻轻抱住叶若曦。马婧见状连忙过来帮忙，把叶若曦放平在地。

    叶若曦穿着一件纯白色的连衣裙，裙子一层层纱垂下，像极了一个高贵的公主。她还画了一个非常精致的妆容，在她没有血色的脸上更加惨白，只有眼眶周围仍然存留润红，脸颊上也有两道清晰可见的泪痕。

    周尔被吓坏了，呆呆地望着叶若曦，忽然鼻尖一酸，泪如泉涌，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发出凄声，怎么也控制不住。她双手捂住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可身体已经难以自拔地剧颤起来。她不住地摇头，觉得这不真实。

    唐世晟和马婧都默默地望着叶若曦的脸，心中仿佛被巨石沉重地压着，连喘气都奢侈起来。谁都想不明白，明明昨天还活蹦乱跳，甚至去参加了内政的叶若曦，为什么今天会突然不辞而别。

    “昨……昨天……不是还好好的吗……唔……”周尔跪在叶若曦面前，“你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不告个别就走了……我们不是最好的闺蜜吗……”

    “周尔，她的发簪上有一封信。”方铠取下一卷纸，平铺开以后发现是一封遗书。

    周尔抬起头，半张着嘴，连忙连滚带爬地凑过来，从他的手里夺过。

    遗书如下：

    “方队长，婧姐，唐大哥，还有周尔jiejie，感谢你们这些日子的陪伴，接下来的路，若曦可能没办法继续走下去了。我和大家不同，大家从小都有一个温暖的家，而我在有记忆时，就自始至终是一个孤儿，在孤儿院度过的十几年，周围冷得一塌糊涂，我从来没有感受到过什么是家的温暖。直到叔叔把我从孤儿院带了出来，认识了圣盾的大家，是你们把孤僻的我当做meimei一样照顾，我也体会到了不曾有过的温暖。但温暖只是一时的，当我下定决心好好珍惜身边的人而生活时，对我很照顾的东子哥连一句话都没有说就离开了我，对我最好的叔叔也离开了。我不明白上天为什么这么偏心，把所有对我好的人都带走了，爸爸mama，大哥二哥，爷爷奶奶，外婆，还有东子哥和叔叔，好像这个世间不欢迎我，好像我会给身边的人带来霉运。若曦真的很喜欢大家，我不想再经历大家的离开了。我徒有一双丰满的羽翼，却飞不到温暖的怀抱中，人间太孤独了，我想飞去天堂，那里一定不会空荡荡。对不起，大家，对不起，周尔。”

    周尔双手颤抖，死死地抓着遗书，恨不得把它撕碎。她咬着牙，悲愤地凄厉地尖嘶着，扑在叶若曦冰冷的躯体上，白色的公主裙迅速被晕染开来。

    “若曦……”马婧低下头，心头有说不出的苦涩。

    “都说人在濒死的情况下会不顾一切地寻找生的希望。”方铠说，“她在窒息的时候明明扇扇羽翼就能挣脱这绳索，却仍然从容地静候死亡。”

    “有没有一种可能，她张开羽翼，只是为了飞向天堂呢。”唐世晟说。

    “她对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失望啊。”马婧失声说。

    周尔渐渐恢复了平静，抽了抽鼻子，抹了把泪：“其实我早该知道的，我其实明明看到她的不开心了，我看到她总是一个人一言不发，我也看到她逗公主的时候目光呆滞，我应该在乎的，可是我根本就没在乎……”

    方铠、马婧、唐世晟静默无言。

    “确实，人间对你来说太冷清了，但……”周尔哽咽道，“但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叶不问……一个亲手杀害了你家人的人，在你眼里却是一个对你无微不至的唯一亲人、把你从孤儿院拉出来的救命稻草……你因他而死，我好不甘啊，若曦……”

    “周尔，别太伤心了，这也许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方铠拍了拍周尔的肩，“她有多痛苦，我们看得出来。虽然这样的告别难以接受，但我们若阻拦，也会让她更加憎恨这个世界。”

    “我只是觉得，叶不问毁了若曦的童年，却还能让她这么依赖他，甚至为他悲痛欲绝，我真是恨啊……”周尔咬着牙。

    “逝者已矣，他们的恩怨会在另一个世界解决的。”方铠望向天边。

    短短的十余天里，圣盾一下子少了三个人，每一名成员心里都不好受，气氛死一般宁静。

    周尔花费了很久才缓缓释怀：“若曦，去飞吧，飞到你想去的地方。”

    “不只是叶若曦，我们每个人都要永远向前飞。”方铠说，“这才是翼行者的宿命。”

    “我们突然就失去了好多。”唐世晟说。

    “可是我们无能为力。”马婧叹息。

    “是的，我常常因为自己保护不了别人而感到无力，可我现在明白了，我能保护的只是一个人的身体。”方铠说，“他的心和神智，远远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外。”

    “意思是？”唐世晟看向他。

    “我们无法抉择别人。”方铠说。

    “但这也是圣盾的特点，每个人都很特立独行。”马婧走过来。

    “走吧，我们失去了东子，失去了叶若曦，我们四个，不能再散了。”方铠手背向上。

    周尔站起身，沉重地凝视着叶若曦的脸，又蹭了蹭眼睛，蹭花了妆。

    “若曦，我要谢谢你，谢谢你教会我化妆，让我留小辫子，让我穿小裙子，让我重拾我失去的但本属于我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