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七章 谢令婉的信
第237章谢令婉的信 信笺到手,还未来得及一窥其中行文,清雅幽香便已扑鼻而来。 方未寒展开信纸,那熟悉的隽秀笔墨便映入眼帘,如飘飞的蝴蝶一般灵动优雅。 少女的书法堪称一绝,因此模仿她的书信可谓是难如登天的一件事。 自带防伪功能,能省一个印章钱。 他向下看去。 “此致夫君。” 谢令婉总是爱称呼自己为夫君,尽管她现在名义上已经和自己解除了婚约,但少女依旧执着于这个称呼。 很像是她的一贯风格。 “暌违日久,未悉近况。长疏通问,拳念殊殷。” 简短的十六个字,方未寒读起来却宛如千钧沉重。这在外人听起来像是客套话一般的言辞,可能唯有方未寒能体会其中真意。 四句陈情,字字由心。自己和婉婉从未分别过如此长的时间,自己身旁尚有陪伴,那婉婉呢?她早已习惯了孤独吗? 方未寒有些难受。 不看这封信还好,一看这封信他才恍然发现,原来自己对于谢令婉的情感早已无法割舍。 “妾身初至会稽,未及览三吴形胜,便匆匆趋赴会稽市集置办家居二三。盖因东山虽有盛景,然山居浅陋,久无人烟,所存者不过破床碎几,折鼎病琴,与残书数帙,缺砚一方而已。” 这什么情况? 婉婉难不成是没钱买更好的地方了吗?怎么住这种荒郊野地。 方未寒看得很是担心。 他不由得匆忙继续往下看。 “夫君可有忧心?以上皆妾身妄言,为博夫君些微一怜耳。还望夫君莫怪。” 方未寒:“……” 这个婉婉。 方未寒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那清雅绝伦的少女,她回眸弯腰,正在对着自己俏皮地笑着。 他哭笑不得地接着往下看。 谢令婉在这一段中大致说了下东山庄园的样子。 “庄园虽旧,内外犹堪一用。高屋岣嵝,苍松傲睨。长槐深竹,樾暗千层。坐对一溪风月。水木明凫,藻荇交横。鱼游浅底,类若乘空。溪上石桥一座,桥梁低磴,可坐十人。” “却不知可够妾身姊妹共坐?” 方未寒的嘴角抽了下。 还是熟悉的幽怨味道,自己哪里能找到十个,这婉婉的醋意也太大了点。 “会稽人擅雕石,余于市集中偶见一石狮,极类君府前彼物,常记其侧你我二人追逐嬉戏,不知日月短长,晃晃几秋,竟已七年。” “忽梦旧忆,妾身感物伤情。欲买此石狮置于山居门前。未料一人亦相此物,与我争抢。妾身遂掷十倍之金购之。其人骇恐,逃之夭夭。” “夫君,妾身做得可对?” 方未寒看着她写下的这两行字,觉得很有意思。 当那人看见谢令婉出十倍价格的时候,估计已经被吓傻了吧。再迟钝也能看出来这少女的不凡身份。 这就是豪横给婉婉的底气,真好。 他想笑,却笑不出声。 方未寒揉揉酸涩的眼睛,接着往下看。 “人之在世,琐碎何多?若妾身悉数写就,恐遗漏甚众,只得屡屡临发开封。恕余惫懒,不欲多言。” “余已于东山自立,使谢氏之名首通江左。世如江,人如鲫,然妾身家资尚足,可乘舟涉江。携夫君同行亦无不可之理。” 方未寒从这两句话中读出了满满的霸气与傲气,仿佛整个江东已然尽在少女掌握之中。 不愧是婉婉。 他会心一笑。 这是一封谢令婉叙述自己近状的信件,近状说完了,信件便也到了尾声。 “人言‘君若承蒙,妾自随君’,今夫君尚在长明,妾身独行千里,实乃余之罪。承夫君厚爱,妾身感愧之极。惶恐就墨,自书难写。此信数成,终只一至。” “东山孱小,难窥穷目青天。江左卑湿,不见太极煌炎。长明会稽千里之遥,江河数日,飞鸟难抵。不知夫君安否?乐否?心中可仍有妾身半分?” “投笔伤情,临书罔罔。情长纸短,不尽依依。” “乞速回。” “谢令婉,于会稽东山。” 信看完了。 方未寒捧着信纸,一动不动。 “唉,你这前未婚妻是懂煽情的。” 云纾幽幽说道。 她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在他身旁站定,此刻正踮着脚尖偷瞄方未寒手中的信。 “本座换位思考一下,我若是处在你的境地,想必会被这封信打动。然后说一些此生非她不娶之类的话。” “不过嘛……你这想开后宫的混蛋,应该是做不到了。” 云纾在评价之余,还没忘记顺道阴阳他一句。 方未寒:“?” 他显然不想惯着她这臭毛病。 “你说什么玩意?你难道不支持我开后宫?那前两天是谁撺掇我去攻略师姐的?” 他冷笑道。 “唉,大势所迫。但是显然世界大势和我的主观情感往往是冲突的。” 云纾有些心虚地梗着脖子嘴硬。 方未寒很小心地把这封信对折起来收好。 “你打算写什么回信啊?” 云纾蹦了过来,有些好奇地戳了戳方未寒。 “我正想呢……” 方未寒走到屋内,倒点水开始研墨。 “等等,你不会要看我写吧?” 他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有些警觉地抬起头看着一旁的少女。 “嗯呐。” 云纾矜持地点了点头,没有丝毫自觉。 “你不会是害羞了写不出来吧?哎呀呀……” 她眯起眼睛,露出了那种小狐狸一般的促狭表情。 方未寒:“……” “好好好,看就看吧,反正我也拦不住你。” 他自暴自弃似地叹了口气。 “好好看,好好学。” “我学个屁!我哪用得着这项技能啊。” 云纾有些无语地说道。 见方未寒已经提起了笔,少女连忙将脑袋凑了过来。 “诶诶,脑袋挪一下,给我留个位置,我要看!” 云纾用小脑袋顶了顶方未寒的侧脸,将他往自己相反的那一边推了推。 方未寒不情愿地挪了一下,调整心情开始写信。 “亲爱的婉婉,希望你永远不要看到这封信。” “有一个噩耗要告诉你,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大抵应该是死了吧。” “你可能会问我为什么死?” 他的笔锋顿了一下,接着向下写。 “是啊,人为什么会死呢?原因有很多,可能是由于生活的压力,也有可能是因为身体的疾病。但对于我来说……” “当然是没有收到我家娘子的来信。” 云纾:“……” 少女看着方未寒刚刚写下的这一行字,整个人都不好了。 “你确定……你这个该死的土味情话对谢令婉有用?” 她有些怀疑人生般地小声说道。 “这你就不懂了吧?” 方未寒得意一笑。 “这个土味情话……啊呸,这就不是土味情话,这是我为了和她写的那封信保持对仗工整。” “谁让她在开头吓我来着?我要是不也吓吓她,岂不是很没面子?” 云纾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也有道理哦……” “而且就算是土味情话又怎么了?土味情话可是除了直球之外最浅显易懂的告白。我对婉婉说什么今晚月色很美,你觉得她能听懂吗?” 方未寒开始了对于云纾的批评教育。 “平常跟婉婉的相处模式太特殊了,我很少对她说这种话来着。偶尔说一次的效果那是相当好。” 云纾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几乎无所不知的自己在某些方面确实不如方未寒的经验丰富。 比如在如何哄女人开心这方面。 “你怎么知道相当好?” 显然云纾还是有些不相信。 “很简单的道理。” 方未寒开始滔滔不绝。 “一段感情之中,若是两人在对方心中有着相等重要的地位,那么假设她对你做了什么事,你会很开心的话,相应地你对她做出同样的事,她也会很开心。” “比如这个土味情话就是这样。” “我把这玩意叫做方氏第三定律,类比牛顿第三定律,表示爱情一定是恒等的。” 方未寒大致脑补了一下,谢令婉对自己说这玩意时候的样子,那清冷和热烈带来的反差,恐怕自己根本抵挡不住吧。 “当然,别问我她不开心怎么办。” 方未寒叹了口气。 “她要是不开心,只能说明她可能……不是那么地喜欢你。” 他想起了自己前世上大学的时候。 请兄弟吃黄焖鸡,兄弟会管你叫爸爸。兄弟请你沙县小吃,你也会管兄弟叫爸爸。 完美符合方氏第三定律。 但要是你请她吃黄焖鸡……
多少人就是没能认清楚这点小事,最终泥足深陷,终至再难抽身。 和喜欢的人干什么事情都是喜欢的,这可和说什么话没有关系。 还好他比较幸运,没有遇到这种。 “接着写,接着写。” 云纾接着催促。 “不是,我写个家书,你怎么这么着急!谢令婉又不是你未婚妻!” 方未寒瞪了她一眼。 云纾手中转着自己的一绺头发,墨黑发丝在她的细嫩指尖转来转去。 “你不懂!我现在看你写信的感觉,就跟自家养的猪拱了别人的白菜一样,有种莫名的爽感。” 少女哼哼道。 方未寒;“……” 他不再去理这破书,而是提笔继续写道: “不要埋怨我不给你写信,也不是因为我不想写。夫君倒是想写,但是婉婉你忘了把自己的地址告诉我了。我生怕那邮差走错了路,将信递到了别的姑娘那里,到那时你又要埋怨我。唉,没想到我家婉婉也有百密一疏的时候。” “收到你的来信之后,我连忙进行了一番自我批评。批评内容是这样的:哎,今天怎么又没有想婉婉;哎,这个时辰还没有想念我亲爱的娘子,我这个夫君真是当得太不称职了。” 方未寒写着写着,没忍住露出一抹笑容。 虽然是写信,不似直接说出口那般流畅自然,还要隔上一层纸质的媒介。但凭借他与谢令婉熟稔多年而不曾衰减半分的情感,方未寒写起这些话来还是得心应手。 跟婉婉说话,基本不用注意任何的顾忌。 “你写的信我看了,而且已经挂在相框中裱了起来,我打算今天晚上抱着它睡觉,否则我估计是睡不着了。” 方未寒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呕……我不行了。” 云纾在方未寒的肩膀上拍了两下,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似是在艰难憋笑。 方未寒的额头涌现两条黑线。 “滚滚,不行了就一边去,别吐我身上。” 他有些嫌弃地伸出手将云纾的脑袋往另外一边推了下。 “另外,你买石狮子的那件事情,我觉得你做得很对。世界上的任何事情都没有自己活得舒服重要,这是多少钱都比不上的。当然,夫君没钱,不能给你报销。我可以过得不舒服,只为了娘子能过得更开心。” 方未寒不动声色地又悄悄讨好了一句。 自家这个大醋坛子如果不这么哄的话,到时候爆炸了可就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后果了。 他十分聪明地直接忽略了谢令婉说的自己开后宫的事情。 我不说,可以是我没有。但我不说,不等于我没有。 这是一个哲学关系,方未寒把它抛给了谢令婉去考虑。 相信聪明的婉婉应该是能够明白自己是什么意思的。 “今日我遇到了吴兴顾氏的顾徂,并且留了个心眼,等这封信到了会稽,相信你那里应该也收到消息了吧。不知吴兴顾氏在你的计划中是一个什么角色,所以我没有把事情做绝。若是你需要我配合行动,请再次来信,顺便能够缓解一番夫君的思念之痛。” 正事说完了,再多说这信纸也装不下。 方未寒想了想提起笔。 “婉婉,多的我也帮不上你什么,毕竟你比我聪明那么多。但你要记住,不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一直在长明等你回来。而我也始终相信你,能够把挡在你面前的所有东西全部扫清。在我看来,我家婉婉就应该如此!” “这些年来,我欠你的实在是数都数不清。但我知道在这些债务之中,我最应该还给你的是什么。” “是一场婚礼,最盛大的婚礼。” “方未寒,于长明。” 他吹干了纸上的墨迹,顺道检查了一遍有没有错字。 方未寒觉得如果自己写了错字,多半会被婉婉嘲讽一辈子的。 “云纾?怎么样?” 他又瞥了云纾一眼。 “哼……还行吧。” 圣器小姐勉勉强强地认可道。 “反正我看起来是没什么感觉……” 她小声说着,内心有些微微的酸。 方未寒看她这一副言不由衷的样子,不由得哑然失笑。 他拿着信纸走出门,顺手摸了下少女的脑袋。 “你居然摸我头!方未寒!你给我回来!” 这下酸酸的感觉是没有了,但是云纾拿出了大锤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