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想要射下启明星的男人
白夜搬完了最后一箱货物，偷瞄了一眼昏昏欲睡的工头，舒了口气，轻巧地跃起，坐在了货箱上面，看向远处的璀璨繁星。 那不是真正的星星，而是王城中心区的人造炼金产物“启明星”，负责中心区的夜晚照明以及“提升市容”。 据说仅仅打造一颗启明星就需要十二吨精金、不计其数的星屑、四位炼金大师共同撰写的炼金阵以及一颗“王级”梦魇的心脏。 仅仅一颗，其价值就足够买下南地的五座村庄。 而在中心区的上空，足足悬挂着十三颗这种散发着耀眼光芒的人造星体。 “想什么呢小子？这么入神。”皮肤黝黑的中年男人拿着两瓶冒着凉气的蜜果酒坐到了货箱的另一侧，抬手把酒扔给了白夜。 白夜稳稳地接住酒瓶，感受了两秒传来的冰凉，抬起头猛灌了一大口，随着凉意直冲脑门，带点苦涩的蜜果香气弥漫周身，一个痛快的嗝打了出来，白夜慢悠悠地回答了问题。 “我在想，如果能搞到一把‘次元撕裂’，需要在哪里瞄准才能把启明星打下来。”白夜笑吟吟地说着，露出了四颗闪亮的虎牙。 “臭小子，少说点危险的玩笑话。”中年男人赶紧上来敲了下白夜的脑袋，四周看看并没有人注意到，才叹了口气继续说道： “最近不太平，西面战线愈发的吃紧，王城也有些让人不安的流言，米尔人卫兵都多了几倍。你小子最近一定不要惹祸，不然没人救得了你。” 但是说归说，中年男人并不觉得白夜会有胆子搅进什么事端里。 因为，白夜实在是太普通了，就像是一张随意揉捏的下层白纸。 白夜的年纪大约十七八岁，纯血人，一头枯槁的白发，身体素质中等偏下，不会射击，不会打架，更不会炼金，就连唯一有些醒目的特征——一米八的身高，在平均身高两米五的米尔人居多的王城里，也就像是一颗黯淡的微尘。 至于米尔人，是这个世界四大人种之首，天生的贵族，世界的统治者。他们长相俊美，天赋出众，聪慧过人，许多米尔人甚至一生下来就已经“觉醒”，拥有伟岸的力量，是天生的城市管理者、冒险团领导者以及战场毁灭者。 至于像白夜这样的纯血人，可能一万个人当中只会有一、两个在十六岁这个关键年限之前“觉醒”，剩余大部分都是没有任何天赋和能力的普通人。 很遗憾，白夜并不是百里挑一的存在。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出生在王城边的村落里，出生时没有天降异象，也没有高人指点，如同千千万婴孩一样，度过了朴素却又快乐的童年。 八岁那年，白夜还在家等着父母带回来新鲜的疣猪rou和瓦德青菜，却只等来了两具冰冷的尸体。 村长告诉白夜，他的父母是因为在路上不小心挡住了一驾米尔人贵族的马车，结果被车上的人当场射杀，而后扬长而去。 村民闻讯赶来，安抚着几近昏厥的白夜，但没有一个人敢提及“报仇”的字样。 因为，对方是米尔人，是贵族，是统治者。 只有村长悄悄在白夜耳边说了一句话： “你如果可以觉醒，还有机会报仇。” 那一晚，年仅八岁的白夜一夜白头。 在这之后的八年间，为了让自己成为万里挑一的“觉醒者”，白夜近乎发疯般地训练自己。 但这不是童话，白夜也不是王子。 八年过后，白夜就连肌rou都没有增长多少，更别提觉醒了。 而十六岁年限一过，再无觉醒可能。 换句话说，白夜将终其一生都是一个孱弱、下等的纯血人。 十六岁生日那天，白夜一个人在父母留给自己的小破屋里，买了一张牛奶饼，分成了三份，两份敬给父母，自己流着热泪嚼碎了剩下的那一份，背上行囊离开了村庄。 十七岁那年，白夜加入了一个反抗米尔人的民间组织，名为“刻痕”。在那里，他遇到了很多志同道合，同样想要倾覆米尔人统治的纯血人、半灵人和蹒跚者。 半灵人和蹒跚者就是这个世界上剩余的两大人种，前者具备一定的天然魔法能力，但总体偏向于辅助而非战斗，一般作为炼金行业的中流砥柱，虽然地位好过纯血人和蹒跚者，但在米尔人面前仍旧是下贱的奴仆罢了。 至于蹒跚者，是比纯血人地位更凄惨的人种。 他们在千百年前受到深渊的诅咒，导致身体存在异变，有的人手变成了锐爪，有的人脚变成了脚蹼，更有人长得就像是一头深渊恶魔。 虽然侥幸残存下来，却被视为异类，只能干着最低贱的活，在战场上充当最廉价的炮灰。 在“刻痕”的一年里，战斗能力还不如蹒跚者的白夜也没有得到什么重视，一般负责情报传输、购买物资这类事项。 但白夜并不在意。 他内心甚至还有一点庆幸。 庆幸自己找到了组织，庆幸有了一个挣口饭吃的职业，庆幸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点希望能够给父母报仇。 可是当夜深人静，白夜会蹲坐在无人处痛哭。 他知道，一切只不过是敷衍着让自己能够活下去的借口罢了。 报仇？推翻米尔人？ 痴人说梦。 一个普通的米尔人力量就足够举起炼金车辆，奔跑速度顶的上一头“兵”级的猎兽，更别提他们“觉醒”后能够掌握的特殊能力了。 面对米尔人，一切的阴谋与诡计都是徒劳，绝对的力量让其他三大人种永远只有一个选项： 臣服。 但白夜不想臣服，他想再试一次。 于是，他接下了组织上有史以来最危险的一次任务。 ...... “福叔，你先帮我看一会货，我去上个厕所，憋死了。”白夜一副猴急的样子，冲“福叔”——也就是刚刚那位中年男人挥了挥手，撒腿就跑。 “小崽子，一点也不稳重。”福叔笑着骂了两句，但他心里还是很喜欢白夜的。 他觉得白夜干活机灵，又踏实，虽然是个纯血人还有点怕事，但只要肯下功夫，没几年一定能在一些文职协会或是机构里混上个小官职，这样就一辈子不愁吃穿了。 至于什么推翻米尔人统治，福叔永远都不会把这种危险事情和白夜联系在一起。 一个胆小、无法觉醒的纯血人，能干出什么危险的事情？ 白夜奔跑的速度并不快，但发出的声音很小，这是多年来讨生活学到的生存之道，毕竟不是每个被撞到或是吵到的人都愿意谅解他。 他七拐八拐穿进了一条幽暗的小巷子，这里堆积着腐臭的成吨垃圾，成群的食rou蝇发出令人不快的“嗡嗡声”。 白夜不慌不忙地拿出了一个小款炼金瓶，对着自己喷了几下，食rou蝇顿时如临大敌，距离白夜还有好几米远的位置就四散逃窜，消失不见。 白夜没有一丝犹豫，他一跃跳入了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四处摸索着。 “应该是在这附近的....”白夜低声嘀咕着，手上也没有停下。 终于，他在滑腻的触感中捞到了一个冰凉、沉重的匣子。 “就是你了！”白夜心中一动，使出浑身力气把匣子拽出了垃圾堆。 匣子表面异常光滑，形体狭长，散发着阵阵寒意。 白夜在脑子里回顾了一遍开启流程，用手指轻柔地抚摸着匣子光滑的表面，直到寻找到那个特定的凹槽。 深吸一口气，白夜按了下去。 一阵沉闷的机械声传出，匣子在白夜手中快速变形，显露出了匣子内的景象： 那是一柄狰狞的猎枪。 狰狞，用来形容它再合适不过。 布满荆棘的枪身，宛若利齿的扳机，以及如同噬人巨蟒般狭长而粗壮的枪管，毁灭的气息盘踞在整把枪上，让白夜一阵心悸。 这把枪，叫做“次元撕裂-弱特2”，是正版“次元撕裂”的粗劣仿制版本，只有“墨绿”评级，但威力已经不容小觑。 要知道，这个世界对于武器、装甲以及各类炼金宝具的评级共分为七等：无序，苍白，墨绿，湛蓝，珠紫，银橙，血月。 “无序”评级的装备几乎没有任何的炼金和附魔，普通人也可以使用，是这个世界最为常见，也最为下等的装备。 而到了“苍白”评级，装备一般具备一定的炼金加成和附魔加成，其价格快要抵得上一个小户人家半年的开销了。 而这把“墨绿”评级的仿制版猎枪，价格比正常的“墨绿”装备还要高出很多，几乎耗尽了“刻痕”成立以来积累的全部资产。 原因无他，只因为这把枪上有着一方“技能炼金阵”，用于模仿原版“次元撕裂”的独特技能——空间裂隙。 在“空间裂隙”的加持下，它所射出的子弹能够在加速过程中不断旋转、扩张，最终变成炼金摩托那般大小，并带有恐怖的毁灭气旋，将直接清理出一个最大半径十五米左右的锥形真空区，同样也是生命真空区。 即便是米尔人，也不敢轻言正面对抗。 但是鉴于只是仿制品，这把枪只能射出一发子弹便会报废。 从黑市购买这把枪，是“刻痕”全体领导者的决定。 他们要用这把枪进行一场豪赌。 赌上“刻痕”的一切，去换取一个可能——一个米尔人王朝覆灭的可能。 他们将这次行动的代号定为——坠星。 当然了，白夜并不是“坠星”行动中的主力。 他的任务，就是把这把枪，送到有能力使用它的人手里。 仅此而已。 “如果我也能有这样的装备，是不是就能杀了那些混蛋了。”白夜出神地望着“次元撕裂-弱特2”，自嘲一笑。 “还是算了。”白夜摇了摇头，他知道，即便是拥有了，凭借他的力量，开上一枪估计也要被反震力当场压成碎片了。 沉浸在幻想中的白夜没有注意到，冰凉的匣子的阴暗面，蠕动着一团黑影。 黑影彷佛一个空洞，吸收了周围的所有光源，吸附在匣子上有规律地跳动着，像是个活物一般。 像是感受到白夜的动作，黑影发出了一声若有若无的呜咽，彷佛从沉睡中醒来的恶魔，饥肠辘辘。 黑影缓慢地蠕动着，朝着白夜抓握着匣子的纤细手掌，一步一步。 就在它即将触碰到白夜的那一刹那！ 突然！ 白夜奔跑了起来！ “我靠，光在这发呆了，差点误了大事，该去送货了。”白夜撒腿就冲出了小巷。 而那团黑影被突如其来的加速直接甩了出去，却又在最后一刻抓住了匣子边缘，借助悠荡的力量甩向了白夜！ “咻！” 黑影仿佛一根利箭，转瞬间钻入了白夜的袖口。 而白夜，毫无察觉。 王城的米尔人，毫无察觉。 边疆的魔物与战士，毫无察觉。 整个凯芮斯大陆的生灵，都毫无察觉。 但，在一片幽冥昏暗之地，却有一位存在，仿佛感知到了什么。 长叹一声，发出了古奥森严的预言谶语： “我听到了，毁灭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