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伏击 “咻……” 还不等他低下头来就听得一声响，“噗……”一支利箭正中他咽喉。可怜张小乙连一声惨呼都没来得及叫便在栽下马去，眼见是不得活了。 一众人等大惊，只听得耳边喊杀声四起，两旁山岗霎时冒出无数火把来，把他们围了结结实实。 “莫要走了贼人” “那厮们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王仙芝听到响箭破空之声就暗道不妙，心知遭了伏击，焦急大声示警道：“这是鸣镝，兄弟们快找掩体……” 然而一切来的太突然，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又有五六个人中箭倒地。接踵而来的便是官兵汹涌的冲击。 王黑虎见势毫不怯懦，立时领着十来个弟兄挡在前面，手中挥舞着一条齐眉棍怒吼道：“兄弟们，杀啊。” 转瞬就迎上冲杀而至的官兵，一时喊杀声、怒骂声四起。曹翔冷冷看着眼前被围的众人，个个手持武器、人人奋力的抵抗心中不禁暗骂：果然是一群刁钻凶滑之徒！ 他乃河南都尉、淄州刺史曹全正次子，任豪州盐铁巡院检点。此次除了率本部三百军马外还从府衙又借调了两百人手，共五百人马誓要拿获此贼众。 看着场中的厮杀，他也不由的有些吃惊，自己带来的这些都是真正的战兵，可不像那两百团保武铺只能欺压寻常百姓的散勇可比，况人数接近十倍于对方又加上埋伏突袭，居然没有一鼓作气荡平这伙贼众。 火光照耀之下，王仙芝，蔡温球、蔡去球各自脸上溅满鲜血，衣服破败。蔡温球奋力一刀隔开刺来的长矛，对着王仙芝喊道：“哥哥，这回官军与往日的不同，又凶悍下手毫不留情，弟兄们死伤惨重啊。看样子他们是要把我们全都留下啊。” 王仙芝听他说的话，心中何尝不知道眼下局面是多么凶险，对面的官军人人身着铠甲，手持盾牌，躲在后面的长矛手弟兄们的短刀压根够不着。一排排长枪刺过来都会有几个人倒下，地下一片狼藉，不过盏茶功夫只剩下三十来个人在苦苦支撑着。 他乍遇埋伏，只当跟平常一样多半是盐铁巡院那些土兵纠合府里衙役来榨取点钱财而已，自己人多势众怕他怎的？再不济丢下几包私盐由他们拿了去自己便可脱身，这向来也是惯例。 “大哥，快下决断啊……”蔡温球满是祈求的大声道：“留的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再不走可就晚啦” “大哥先走，别管俺们” “是啊大哥，能走一个算一个，俺们能跟着大哥一场也不枉这世间走一遭” 王仙芝看着自家弟兄满地的尸体，耳边听得剩下兄弟们高声呼喊着，心中又痛又怒浑身热血沸腾。他素来义气深重，眼下虽然形势危急让他又如何舍下弟兄们独自逃走？ “阿叔……”只听不远处王黑虎一声怒吼，手中大棍早已断做两截，他随手朝一土兵甩去，他本就力大无穷此刻悲愤交加，半截断棍灌满力道何止千斤，只听“噗哧”一声，那土兵脑袋顿时爆裂，红的紫的都绽将出来。 “快走……”接着又爆发出第二声，伸出两只大手抓过一辆车，车上犹有三四袋粗盐，加在一起何止五百斤！被他高高举过头顶，整个人犹如霸王再生，场内所有人也都被他的神勇所震撼。 不等众人回过味来，他便狠狠砸了过去，官兵群内顿时人仰马翻乱作一团。其余人受他鼓舞个个死命向前，死战不退。西面高坡上，曹翔此时再也忍耐不住一挥手中一杆亮银枪率领身后二十骑冲杀下来。 王仙芝看马队已经冲了下来，知道情势已经万分危急，再也不做丝毫犹豫，对着蔡氏兄弟大喊一声道：“随我杀出去！” 县尉李勉面对杀气腾腾的王仙芝几人冲自己这边冲过来顿时亡魂大冒，他平日所作不过分理众、收率课调。今晚被知县命令带两百武铺土兵配合曹翔围剿贼寇，原以为不过就是摇旗呐喊以壮声势而已，哪想过有如此阵仗。 “快，快点……快点，给我，我……啊……”还没等他结结巴巴说完就被王仙芝一刀挥作两段，底下土兵见县尉死状人人变色，又惧怕王仙芝等强悍，纷纷躲避不跌。 王仙芝，蔡温球，并两三个手下心腹趁机冲出包围圈，头也不回夺小路而走。后面那群土兵假意追赶，不过眨眼功夫他几个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曹翔马队一到，立刻就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不过两个回合的冲杀下来场上就只剩下了王黑虎一个人。火把噼里啪啦的燃烧着，曹翔看着这个雄壮的汉子，九尺高的昂藏身躯布满伤痕，脸上依旧带着不忿的表情怒视着自己，不由得眼中略过一丝惋惜：这等样一个汉子奈何做贼，若在我军中效力必勇冠三军。 王黑虎也在细细打量着他，见他是个军官模样，头上三义冠，身上百花袍甲批火龙鳞，跨下一匹追风马煞是神驹！沙哑着嗓音由衷地赞道：“真是一匹好马。” 曹翔刚才在高坡上见识了他的勇武，见他此刻对自己生死毫不在意，面上却有几分遗憾的神色，心知他是对自己这匹马是极其喜爱，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惜英雄重英雄之感。 “那汉子，你叫什么名字，方才逃走的几人是你们头领吗？”曹翔温和地问道：“眼下只有你一个人了，你若愿意投降，我可向使君求情保你一命。” 曹翔身边的亲兵有些诧异，少将军向来杀伐果断对敌冷酷无情，怎么现在像变了一个人。 王黑虎看着这个年前的军官，面容虽严肃说的却不像有嘲讽之意，哑然一笑道：“谢谢你的好意，你的问题恕我不能回答。” 曹翔冷峻的脸上不禁也微微有些松动，晒笑道：“莫非你是怕我得知名姓日后追查他吗？可他却丢下你们独自逃生去了。” 王黑虎只是摇头，叹道：“我辈岂是贪生苟且之人，你们这样的人怎会理解，既然落入你手不过有死而已。” 曹翔脸色又恢复冷酷的模样，冷冷道：“你等草莽之人皆有江湖义气，又如何知道我军中无袍泽之宜？”说完再不多言，缓缓勒转马头不再看他。显然还是不忍眼见他被乱刀砍死。 王黑虎万没想道他会如此说，也有些讶然：“是我冒失了，不知将军能否告知姓名？”却见他雕塑一样动也不动，更不答话，也不回转马头，知道他是不想看着自己被乱刃分尸吧。 罢了，做最后一搏吧！四周骑手互相看了看，其中两骑点点头，拉开距离然后一勒马缰极速向王黑虎冲去，手中长枪一前一后同时刺向他，周围人群默不作声。 待到长枪刺到面门，王黑虎大吼一声，犹如晴天霹雳般炸响，后面一骑马匹受到惊吓竟然前蹄高高扬起，险些把马上骑士摔下马来。电光火石之间王黑虎抓住前面刺过来的长枪，一转身身行闪到马前，发足十分气力狠狠地向马前肢撞去。 “唏律律……”一声惨叫，那匹马竟然被王黑虎撞翻在地，四肢抽搐哀嚎不止，马上之人摔出去三丈之远躺在地上不知死活。四周死一般的沉寂，片刻之后“哗……”爆发出一片呼叫声，真是骇人听闻，这厮究竟是不是人？ 在几百双眼睛注视之下，王黑虎七八个起落已经纵跃到了崖边，方才他和曹翔说话之际，心中已经想好了对策。三面被围得水泄不通，北面百十米就是悬崖，若能在三十息之内冲到崖边就能躲过弓箭手的射杀。 曹翔听到人群呼喊声异常，转过身来的时候正见王黑虎撞到骑兵。他本能地伸手去拿弓箭，当手摸到箭镞的时候又慢慢地放了下来，眼睁睁看着王黑虎滚下了崖去。 “将军……”亲兵在身旁欲言又止，他知道自家公子神射无双，方才那支鸣镝就是出自公子之手，若是现在出手谅那贼杀才也必死无疑。 曹翔看着这个亲兵叹口气道：“罢了，此人当真算一条好汉，放他去罢。”声音转冷接着道：“打扫现场，清点人数速速报来” 乌云散尽，月亮又露出头来，白色的月光照亮大地，也轻抚在曹翔年轻俊美的脸上。 “杀贼首，五十七具” “缴获私盐，五百石” “驴车有十一架，独轮车三十辆” 听着校尉的报告，曹翔又问：“我们的弟兄损失情况呢？” “回将军，我们伤十九人，战死十一人。” 说道战死十一人的时候有些黯然，带着怒气道，道：“其中有五人都是死于那个黑大个之手，可恨的是居然让他滚下崖去走脱了。”说完犹自愤愤不平。 曹翔听完战报也是有些恼怒，万没想道会有这么大的伤亡，立时冲散了一多半这场功劳带来的喜悦之情。 朝廷户部尚书、盐铁转运使李魏相公对没能捉住私制精盐的贼人大为光火，严令限期捕获贼人。自己也是无奈之下不得不和属下的一个盐商密谋，由他出面设法引出一些私盐贩子做替死鬼，果然在前几日钓出一股较大的贼伙。 今日自己设伏在此，特意严令部下一旦这伙人中伏就以自己响箭为号，务必全力冲杀不留活口。可结果到底还是差强人意。“唉……还是自己托大了啊。”曹翔喃喃道，“没想到这伙人着实凶顽，罢了罢了，有此收获总能应付过去相公的差事了。” “这场功劳弟兄们人人有份，回去各个论功行赏。” “谢将军。”众将士轰然答谢，人人脸露喜色。曹翔看着自己的部众人人精神焕发，心情也好了起来，复又瞥了一眼那两百土兵，眼神中透露出极为鄙夷的目光。 “一群无用的废物，那么多人围着居然被三四个人冲了出去，连县尉也被人一刀宰了。”曹翔心里像是吃了死苍蝇难受，忍不住暗骂道：“直娘贼，回去一定让县令整治你们一番不可。”这些个酒囊饭袋还不知道被人惦记上，只怕这回功劳不但没捞上，一顿大棍倒是免不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