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熄灭的火苗
阿平小区与隔壁高中仅仅隔着一条由铁丝网和上边有尖刺的铁栅栏构成的“墙”，在他第一次与苏白玲聊天的地方往左大概15米经常站着一位贩卖冰糖葫芦的老伯伯，夏天炎热时还会卖一些塑料瓶里头冻成冰的矿泉水。 从苏白玲单独一个人来找阿平，到阿平不自觉在总是周三下午3点左右走到铁丝网旁休息期待她的出现，再到她的头发慢慢长到肩部而身边也开始多了朋友。言语透过铁丝交织留出的空隙相互传达，单纯的友情仿佛套上一层胶卷摄影般青色的滤镜，填补了阿平本应空白一片的高三下学期。 其实阿平也不是没有问过白玲的联系方式。但她似乎有着自己不能说的理由，只是曾跟阿平说过一些他早就忘了的话: “你说……联系方式吗？哎呀我也快高三了，爸妈不让我用手机，给你要是发消息来他们保不齐又得说我闲话。 嗯……这样吧！等我一年多后高考结束那天来找你，那时候一定要跟我说给你我的电话！” “行吧，不过我还没决定今年高考之后怎么办呢。真的去读职校还是复读一年？你觉得怎么样？” “那肯定是再学一年啊！！还没试过真正努力一回吧？！反正要我做决定那肯定是再试一试，不会再像之前一样……”苏白玲的声音逐渐变小，但她很快抑制住继续说着： “所以，要不要跟我一起再读一趟高三？这不是还有一个朋友陪着你嘛？” “嗯～好吧好吧，我先试着复习复习吧，现在离今年高考还有俩月，说不定我直接考个本科上大学去咯哈哈！”这是阿平自休学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原来笑起来不只是脸上肌rou在动，此前多少有点郁闷的胸口忽然间涌入了不少新鲜快乐的空气。 —————————— 自捡到那张数学废纸已经过了一周有余。隔绝网络的高中里住着的是一群精力过剩的高中生，每周每日每小时制造的乐子让人身处其中犹如走马观花。不明女子跳楼身亡的事情逐渐从阿平身边人讨论的话题里褪去，社会舆论对她看法也就止步于沉迷电子产品不爱惜生命的网瘾少女。 如今阿平正在周五下午放学的饭堂里面对着桌上8块钱的一荤一素发呆。青椒炒rou加上红烧茄子，还有阿姨手抖给的砖头块大的饭。今天他的朋友们几乎都在班里留堂，眼前虽然有挺多漂亮女生经过但脑子里想的是怎么省下这个月一部分饭钱买一个垂心已久的模型。手里只有家里给予充值饭卡的百元现金，看来得周末跟朋友去市中心的模型店入手了，可是现场买又总是会溢价—— “哎哎哎你们说那个女的会不会是谈恋爱被发现了还被男朋友甩得一干二净呀” “有可能喔我朋友之前还说看到她跟一个男生在停自行车那纠缠不清呢” “总感觉很奇怪呢他们6班又有人退学了” ……？ “请问一下那个出事的女生原来是六班的学生吗？还有这退学又是什么瓜？” “诶……是啊怎么——你靠这么近干嘛？？”不知不觉被女生间聊天内容所吸引的阿平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抛下饭菜凑到了右手边那桌女生的旁边，搞得较靠近阿平的那位女生不自觉地往右缩了一点。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只是他们班里张老师之前请假了我比较好奇发生了什么。”阿平笑着摸头退回自己的位置。 “嗯……算了，哎我问你啊，你说的那个张老师是干嘛的？” “呃教过我语文，今年是他们语文老师。” “来来来过来坐呗，说点你知道的事情，其实我们也很好奇呢，虽然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但是却没传多少消息出来，我们闺蜜一个个守口如瓶什么细节都不跟咱们说。”四人右上角的女生招手让阿平坐在隔壁的位置上，随后阿平便把自己此前见到老张异样的情况说了一遍，甚少被女生主动邀请聊天的他还把自己闹乌龙的事情当笑话说了出来以此缓解内心的尴尬。 …… “哈哈哈哈哈怎么这样，不过总感觉那个张老师请假总有猫腻呀，像初中看的推理小说似的。不说了我们要走了有机会再见面呗！”看起来像是小团体领头的女生对阿平说着，转身拿起铁盘走去侧门放剩饭的地方跟朋友们汇合。 买上一罐水蜜桃味儿果汁走出食堂门口，阿平才发现今天看不到那有如被太阳的烈火灼烧般布满火红色的云彩，此时无声胜有声，乌云遮盖了不知颜色的天空，除了光线稍微变暗了点完全看不出现在是傍晚的样子。 ‘老张的请假……会是和那张废纸一样的巧合吗？联想到那天他急得要抽烟的样子，不过说不定刚好是家里有些什么别的事情也说不定……’ 阿平正慢走在回教室的路上，发觉迎面走来的是高一时一同被老张免费辅导的建强。建强穿着那蓝色的篮球服浑身是汗，相必是刚结束社团活动。要不是还有一届高中篮球比赛要外出参赛，学校领导还想着混点成绩争取经费建强本想着上高三就退出球队。或许是只想跟老朋友搭搭话，或许是想了解老张的事情，或许心里还想着那在校园折翼的天使。 一股莫名的冲动占据了他的心，这是一股不能用化学式与物理公式解释的力量，推着阿平三步并着两步走向建强抬手打招呼向他搭话。 此时阿平还没有注意到远处正有一位打扮漂亮的女性若有若无地以合适的距离盯着自己。 “嗨强哥，最近咋不见你啊？” “别说了那体育老师还让我帮忙带着学弟学妹打球，啥运动都没兴趣了搞得我想早点退队又不敢。” “笑死，老张教咱们那会你不是还和他打得挺开心！” “也是，老张人挺好的，不过昨天看见他总是脸上阴阴沉沉的样子。” “老张回来上课了？啥时候的事情。” “就周二啊，我社团一高二学弟跟我说的。”建强毫不在意得说着，旋转起手里有点陈旧的篮球，说完就走去食堂吃晚饭。 如果老张已经回来上班，那么他总会有安排晚修的时候，现在马上上楼去碰碰运气问问啥回事吧，就当作是关心一下我的老师，阿平心里想着并加快步伐走向高二教学楼的楼梯。 “站住。”先是一个用女子高中生特有的清脆嗓音以不大不小不会被走廊外边广场的同学听到的声音大小说的短语。 接着就是一只纤细冰凉且白皙的手抓住了阿平的左手。 随后他被一个长发的身影用远超阿平猜想中正常女高中生应该有的腕力，单手将他甩进高一教学楼与高二教学楼一楼走廊中间用半透明磨砂玻璃组成的智慧图书室里。 没等阿平说出半句话他就被那长发女生用右手拽着校服衣领推到写着“军事与历史图书”的书架上，头上几本彩色封皮的图书摇摇欲坠。长发女生用褐色的双眼紧盯无所适从的阿平，锐利如手术柳叶刀般的眼神仿佛贯彻阿平的身体，通过对心灵的解剖洞悉此刻他心里所有的想法。 仔细一看那女生脸上似乎化着淡淡的妆显出女性特有的灵气，嘴唇涂抹着不易察觉的口红增添一抹在这个学校里本不应被允许的成熟气息。 “是自顾自在查什么事情吗？你的一举一动从食堂开始我都看在眼里。” “呃……我，我只是想了解一下张老师最近身体怎么样，听说他请假已经结束回来上班……”阿平眼神四处飘忽，心脏砰砰直跳，对方身上的化妆品味道与洗发水香味自鼻子涌进大脑强烈刺激着全身的神经，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否因为感到害羞而在躲避这个如此接近自己的漂亮女生。 “说实话。”女生的手不由得捏紧了几分。 “……其实我只是比较好奇张老师是不是跟之前女生跳楼有什么关系……”阿平手心直直冒汗，心里想着不知道要是有喜欢的女生知道自己紧张时手冒汗会不会讨厌自己？谈恋爱牵手要是总是湿湿的估计很难受。 女生的脸越贴越近，表情明显变得更具攻击性。 “不要打扰跟你没关系的人好吗。” “我只是想关心关心那个高一教过我语文的50多岁老人家而已～别，别太生气……” “我是说那个女生。” 阿平顿时心里更是发虚，不过又有些兴奋，似乎一个与事件关键十分接近的人幸运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尽管自己正被她按在书架上，随时还有书掉下来砸到自己头的危险。 “作为陌生人，就不要擅自去管那些不归你管的事情。不要以为自己是什么大人物好吗？” “行吧，你又是哪位？难不成你就比我有资格去劝别人不要深究？” “我就直说了，那个去世的女生是我朋友。我不希望有别的什么人凭借着自以为是的消息在那继续造谣。”女生压低声音，紧绷的五官虽松开不少但变得越发严肃。 ‘你说是朋友就是朋友？拿出点证据———’ 算了。 阿平没有开口。他意识到自己真的是有点越界了，明明根本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两周多前有个女生从体育馆处坠楼。 他认识到这位女生或许并非说谎，对方严肃认真的表情让阿平不由得有些内疚，说到底其实他也就自顾自地在干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说不定真的打扰到了不想被打扰的人，最终还是选择低头妥协，在她的注视下离开图书室走上高三楼的楼梯返回教室，继续做他那未完成的数学练习题。 对了，手里的果汁也当做赔礼送给那女生了，想到这里阿平只能无奈地长叹一口气等待晚修的正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