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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烧天际

    一个眨眼的功夫,正激烈搏杀着的二人身影凭空消失在了原地,而从他们蒸发着的地方,一道虚幻的人影则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那背对着他的大人,迅猛冲去。

    天师府宝库中,有记载一切符法源头的宝书,名曰《道藏素闻摘》,关于此书,乃是立教祖师于天人处偶得,依循此书中所记载,使得天师府有承先祖礼祭之贤,又有符法箓勋之能。

    从那本得以窥见大道边界的奇书中,余君酌将自己的神魂彻底与这柄古老名剑熔炼在了一起,此既,长青出,则未见敌人血,剑断亦莫回!

    那张青白面孔视死如归般朝着那霜雪白影猛地一头撞去。

    然而,就在这时,天空中一道红芒如同大地撕开出的奇特裂缝,将整片天际一一切割成了无数份细小的裂隙。

    几乎就在长青剑意碰触到那红芒的瞬间,一股热烈且激昂的笑声从遥远的世界异端传来。

    那声音如同钢锯在铁筒里摩擦,引的人牙根酸养的同时,头皮不止一下的跳动着不安着。

    “哈哈哈,没想到一个尚不满真人巅峰的小辈,竟然能有这么多的花样。倒是小瞧了张道人这天师府了。”

    一张大手从那些皲裂着的空隙里钻出,铁链哐吃哐吃的在那头的地面,砸出无数多的响动,这不禁让人在想,那头的男人身上到底戴了多少铁链。

    被弹飞出去的长青剑气并未因此遭受到损伤,但被折了的锐意锋芒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裂缝中,数倍于一个凡人大小的手掌,在更上面一点则是一只硕大无比的眼睛,正通过那些细密的蛛网般的皲裂,注视着渺小的他。

    长青剑气并未做出多少停留,他折身从另一个方向准备突围,然而就在他走了没几步,突然感觉身子一阵不住的蝉鸣。

    这不应该啊!

    哪怕模样与余君酌一般无二,但虚白身影下的他只是一束剑意,没道理会有活物们那种疲倦的状态。

    也就是异常出现的瞬间,长青剑气发现,自己身周被一团抽象扭曲的雾气所捆绑,而cao纵它们的也是来自那个世界。

    站在巨大如同山岳般怪物身下的是一位娇小美艳的女子,她浓妆艳抹,嘴唇涂的乌黑,眼边也是大片大片精致的红紫色,一身妖异的短裙服饰贵气逼人又媚俗异常,身材更是比起寻常人要夸张大胆许多。

    长青剑气认得她,或者说认得她的这种装束,能在记载里仅给人可怕和欲望这两种感觉的,地府中只有那位罗刹鬼王——祈罗。

    那位娇艳女子双眸雪白的望向他,脸上带着一种澄澈且好奇的笑,就好像,那份目光是来自他心目中,另一位剑灵的笑一样。

    一瞬间的恍惚,围绕在长青剑气周围的那些虚幻云团好似顺着这么一溜烟的功夫彻底钻入他的心房,也几乎就在这同一时间,那道快要沦陷了的剑意在最后关头选择了自我了结。

    另一头的地府中,顺着那从另一端飘来的线最终扑了个空,祈罗脸上表情变了变,她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连带着头顶上的那些仙雾也萎靡不振了起来。

    半蹲在她身后,用手撑开那碎裂世界一角的丰厌赤红色的脑袋略微低了下来,他那张足足能捏碎一整间房屋大小的手掌在地上摸了摸,随后摊开到了祈罗头上。

    漫天的红色血花如同一场大雨,洋洋洒洒,随风自落。

    低着头的祈罗抬高了视线,她看着那双望向自己的眼睛,不由得挤出一个不搀杂任何恶意的笑。

    站在极高处俯视一切的太阴从始至终都没有在意过发生在自己周围的那些事,祂贵为古老年代里的神灵,自然不会插手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物,无论是地面上的王朝更替,亦或是地下那座运转了几千上万年的庞大机器,在祂看来不过都是大道运转的其中一环,是轮回的必要。

    而祂作为见证者,会在一旁安静注视,或许终有一日祂也会迎来这无可避免的轮回,只是,作为从没有真正体验身为世间万物的完整情感,祂希望自己不只是变成一阵寒风亦或是一场冬雨,如果有的选,那就做一颗石头吧,滚到哪算哪,不用思考,还能被世界触摸。

    算算时间,结界差不多已经稳固,里面那家伙虽然挣扎的依旧厉害,但只凭借莽劲可是没法战胜命运的。

    压在他身上的因果太多,就是祂不出手,也会在命运的安排下被其他人解决掉。让祂不理解的是,这家伙明明有着极为少见的好命,为什么能自我作贱到这般田地?旁人也就罢了,他身为道门弟子难道会不清楚,因果没法根除只能一点点的靠轮回消化掉,如果一个人身上因果太重,那他就会诸事不顺越往后越容易死相凄惨。

    不过,话虽如此,明白这些但依旧我行我素的人不还是那么多,凡人到底还是凡人。

    太阴心中默默数着,再过十息,祂就该回去了。

    地面上,那群赶退了散秧部下的凡人们重新架起了炮台,并很无礼的对准了祂。

    太阴连看都没有看向这边,即是仁慈也是蔑视。

    随着炮弹一枚枚发送,高空上,站在离地一百多丈高的引雷幡老哥对着身下那位,用有些颤抖的声音喊道“你不是说就八十丈吗?这特么哪止八十丈高啊!都特么上二百啦!”

    下面戴着眼睛的那位同样也是瑟瑟发抖,不过他听了半天没听明白,只回了句“好,开炮!”

    上头那个一脸懵逼,风太大了,声音都传飘了去。

    索性,两枚炮弹发射时的声音够大,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得见。

    然后,那老哥手里的小旗一摆,那两颗炮弹猛地爆开,周围所有沸腾着的灵气都在此时被一股磁场般的东西激发,那家伙,每一片碎裂的弹片都被一道雷霆串联,组装在了一起,勾勒出一条巨龙的模样。

    墨镜小哥和摇旗子的那位都看的目不暇接,当然,也不止是他们,后面无数飘在天上的亦或是站在地上的,也都把目光投来。

    那两条雷龙相互交错间,竟然汇聚成了一条更为粗壮的,那姿态,那样貌,简直比远在南边某个怂的一批还特别能吃的家伙强上不知多少倍。

    宋明澄看的一阵兴奋,他直呼“够劲!”

    而那摇旗子的老哥也是一副震惊我妈一百年的表情,他嘴巴张大,灌了一嘴风的同时,不住的说道“这特么还是神火雷吗?”

    远在地面,正当那群赶来增援的天师府部队遇到来犯的阴差们时,那跟随余君酌一起来的两人走到队伍最前面,其中一位是个国字脸。他忘了眼身后那个红衣女子,声音温和的说道“顾姑娘,你且随武道长他们一起,在此等候。”

    一别数月,顾湘君此番气色全然不复之前的病态,但与之相对的,则是她也彻底沦为一个凡人。

    而被那位蒙着面的黑衣人带走后,她意外的发现自己竟然身处天师府处。

    没有与那人多说什么,顾湘君站在原地,她知道自己站在这儿已经是给他们添麻烦了,但她还是想亲眼见一见,那个为她舍弃了一切的男人。

    “有劳前辈了!”顾湘君躬身行了一礼。

    那位点点头,随即迈步,只一步踏出,身子便好似凭空出现,周围一切都换了新景。

    缩地成寸!道家精妙,仙人仙术!

    然而,这种神乎其神的登场方式,却没几个人有幸见到。

    随着长青剑气消散,半空中,那消失了足足有三息的二人纷纷从各自不同的区域像是被人给丢出来般,落到不同的方位。

    河东道秘首鸦天衢身上沾满了灰白色的液体,那像是血一样的东西附着在它支离破碎的身躯上。无数狰狞的伤口上,那些红的发紫的剑气仍如蚀骨不退的蛆虫,狠命啃噬着它的生命力。

    被人以如此屈辱的方式击出百丈,鸦天衢目眦欲裂,以至于它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它的一只被切割开的眼眶上,一颗眼球随着它的动作脱落到地上。

    “青紫双剑,哼哼,很好,这让我又多了一个杀你的理由!”

    然而不待它继续如疯狗般再次啃咬上去,身后,大片从碎裂的空隙中钻出的鬼物们如漫天飞舞的蝗虫般呼啸着冲了出来。

    一个庄严的声音从它们背后发出。

    “回来吧,你的任务已经结束。”

    那声音的主人是来自门后那位小山般身形的巨人,他用沉稳但毋庸置疑的声音如是说道“余君酌,地府要的只是一个交代,如果你再敢向前一步,那么,就别怪我不给张道陵这个面子。”

    作为地府里的阴帅,虽然未必能与天庭册封的天师平起平坐,但,也远不是一个小辈所能随意掺和的。

    “哦?我记得,天师府有天帝御赐的摄鬼令,凡地府鬼差,阴神以下皆可凭令调度,不可有误。不知,阁下是否也属阴神之列?”

    百丈高空,一步跨过。

    从旁退下的余君酌脸上表情也不好看,长青剑气碎裂他也会受到很大的影响,虽然不至于影响到后续的修行,但总得来说,那枚凝结了他数年精气神孕养的神意此刻已经荡然无存,这对他来说,也是一种极难接受的损失。

    “晚辈余君酌见过…”

    那男人顺手接住身子止不住颤抖的天师府代理掌教,后者刚要行礼,直接被对方打断。

    “繁文缛节先免了。”

    那方脸男人仰头看向天上那群蝗虫般的阴鬼们,但他的视线从那些人的身上越过,甚至也根本不在意那两个隔着一整个世界只能翘首以望的鬼王阴帅,而直接落在了无视他们这帮蝼蚁的太阴身上。

    “时间不多了,欺天,直接点吧!”

    他的话音落下,随即身后大地上无数多潜藏在黑暗里的一门门火炮都被抬了出来,炮口一致对上,那是整整一百八十辆天煞火炮,要知道,这东西在半年前,哪怕是战事最紧张的西尧城也不过才二十余台。

    只是过了半年,竟然在河东道境内,一座小小的荒山附近,就有一百八十辆天煞火炮。

    站在那群火炮后的一个身影抬了抬视线,她脸上带着一张白色面具,上面什么都没有画,只留下两个眼睛可以看见的洞。而在她身旁,十多位齐刷刷戴着同样白色面具但身材不一的人纷纷跟在此人身后。

    魏西,江千鹤以及那个廖进此刻表情各异的待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就在一天前,他们接到一则密令,说是上头通知有一批军火要过境,让稽查司和各部门的人不要过问,放行就是。然而,不过数个时辰后,这批东西就已经瞒着所有人的视线提前埋伏在了这儿。

    而一刻钟前,他还在为地府的阻挠忙的是焦头乱额,突然,他就接到顶头上司的会见命令,等他去了才知道,不光是正印一系的印主来了,就连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稽查司总长都在。

    低头小心用余光扫了眼站在那一排衣着统一戴着清一色白色面具的身影们时,魏西微微动了动喉结,他这个被印主硬塞到稽查司内部的明牌间谍,此时被一帮大佬们包围,要说一点不慌那是骗人的。

    不过,这些事情的苗头他也都有所察觉,早在月余之前,就有地府的秘密斩首行动,只不过当时忙着处理收拾边境方面的事物,加上死的虽然是官职但并非重要部门的部员最后也不了了之了。

    接手的那帮是京都特派过来的一批新人,说是让他们锻炼锻炼,现在看来还是魏西他太年轻。能从京都特派,哪怕年纪看着再小,也该多长几个心眼。

    不过说这些都没什么意义,总长不让他知道的,他哪怕顶着陛下名头也多半没半点可能知道。

    唯一让他有些在意的是,为什么,印主会和稽查司的人有这种谋划,要知道,陛下可是最忌讳手底下的两方手握重权的势力彼此间亲密无间的合作了。

    那位身材不高甚至有些娇小的女人,站在众多护卫的正中间,此前她已欣赏了足够多的美景,如今,这一切都该为了最后这场烟火让步。

    “放”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围绕在营地周围,那一百八十门火炮齐刷刷的点火,于不绝于耳的轰鸣声中,象征着王朝最可怕的利刃正如一颗颗即将燃爆的烟火射向黑暗且寒冷的天际。

    那位据说没有人真正知道她的具体相貌的大人,此刻发出似乎小女孩般期待的目光。

    这样隆重的火光,那位大人应该也会同她一样喜欢吧!

    …

    穹窿顶部,数万阴鬼如倾倒下的白沙,一个两个都好似受够了地狱里的苦难,疯癫似的向着人间奔来。

    而地面上,尚且一无所知的宋明澄他们,面对如此架势,纷纷面露绝望。

    然而,绝望的人里,只排除了那个脑子已经被热血激昂冲昏过去的宋家二爷。

    只见这位爷一巴掌扇在附近炮手的脸上,想要将对方打醒。

    可他鼻子耸动了下,闻见那炮手裤裆下面sao一阵臭一阵的那味,宋明澄嫌弃的赶紧踹开,他抓了一枚脑袋大地炮弹塞到自己面前的炮管里,学着那些弟子的动作给装上引信,点上火。

    这位二当家的眉毛一竖心一横,他这一天似乎说够了这辈子的脏话。

    “cao他姥姥的,老子今天就特么不活了,你想吓老子,那老子就让你看看,爷是不是被吓大的!cao!”

    随着一声脏话出口,那枚装有比一般火炮还要大的多的当量的神火雷咻的一声飞上了天去。

    然而那枚炮弹没有爆炸。

    宋明澄似乎突然明白了些什么,他伸长了脖子,在天上四处寻找着某人,嘴里骂道“他妈的,揺旗子的人呢?”

    他的声音还没响完,远处,一声声轰鸣仿佛千军万马般从地平线的另一头传来。

    宋明澄扭过头去,他看的眼睛都直了。

    “他姥姥的…”

    数百枚炮弹几乎在同一时间发射出去,那是什么一种场面。

    地平线的另一头,几乎亮成了白昼。无数多沾着火苗的炮弹顺着漆黑天际,如同一支支带有颜色的蜡笔,拖拽起烟雾和灰尘,从炸雷般的地面直冲云霄。

    那些炮弹可都是会响的真家伙啊!

    不等他脑子转过来,那些黑色的弹丸在与汹涌的鬼潮撞个满怀之前,轰然炸裂。

    橙红色的火雨燃烧了整片空域,那场面壮烈的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一只即将冲撞在大火面前的恶鬼,脸上露出一瞬间的错愕,继而就看见这家伙眼神中露出对一切美好事物的原始愤恨。

    “我不愿再回到地狱,哪怕是死,也绝不!”

    火焰铺盖在厉鬼们前进的道路上,然而即便是有被吓的后退了的厉鬼也只是少数。这帮家伙可是来自地狱。

    浓烟之下,一只浑身燃烧的巨兽从天空中坠落,它嘶吼着,眼眸里的绿光如同璀璨星辰…不,它不需要星辰!

    无数多躲在这只巨兽身后的恶鬼们从浓烟与烈焰后钻出,它们嘶吼,它们尖啸,它们来自地狱,只为撕碎一切的美好。

    地面上的众人何曾见过这样的场面,他们中不少人都未必见过一眼战争,又何谈直面地狱。

    位于所有人身后的稽查司总长双手摊开,她此刻无比享受,这是何等的壮丽,何等的悲切,何等的残忍!

    “继续装填,将它们碾碎!”

    供应一百八十门火炮的弹药,这可是她攒了许久的家当,为此兵部那帮大老爷们可没少找她麻烦,不过,对她而言,只要是足以取悦,无论是什么无论是多少,哪怕对面是一位天神的座驾,她也要给祂打下来。

    “疯了,这一定是疯了!”远在另一处战线上的宋明澄双目失去了焦距,又或者他已经被铺天盖地的火光灼伤了双眼。

    一旁的谋臣将他拉下,同时,一枚握在他手心里的传音符那头传来一个略带紧张的声音。

    “明澄你还好吗?带上你的人往东南方向撤离,四叔在那里接应你。”

    声音那头,是玄门正财宋明理的声音。

    虽然千里传音符号称能千里传音,但实际上不算长途跨州的干扰,其真正有效距离也不过堪堪百里。

    而正常来说,玄门所在的江南道与岭南道交界离此地可远不止百里,且声音信号这么好,傻子也能猜的出,对方现在在哪。

    脸上已经木讷的宋明澄听到这个声音也明显有些发懵,随即,他好似突然开了窍般,开口问道“你早就知道了会发生什么?”

    那头,宋明理似乎是笑了一下,他用一种勉励的口吻,说道“嗯,我都看到了,明澄你做的很好,无论是勇敢果决还是在面对此等局面下的勇气。大哥为你自豪!”

    传音符的另一边似乎也在紧锣密鼓的进行着什么,声音被中断,在谋臣的搀扶下,只受了些轻伤的宋明澄被送离了战线。

    望着身后那些七扭八歪躺倒在地上的尸体,那一刻,他似乎对自己的大哥极为陌生。

    第二轮炮火声传来,宋明澄听的不是很真切,他茫然无措的回过头去,看着天空上那些燃烧着的云朵,就像被一把火点燃后的蜂巢。

    那一刻,冬日的寒冷不可遏制的顺着他的后脊爬上额间。

    那场火雨顺着天空一直烧到遥远的地面,从上至下,每一处都是人间炼狱。

    战争还未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