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游特别篇)无桐栖
一条河水,直贯东西,走的是弯弯曲曲,曲折离奇。 这条河的源头来自高山谷地,来自于每一片凌凌飘落的寸寸雪花。经由沙山峡谷,沿途天雨水涨,奔流不歇。 它有很多个名字,像是武水,乌巢,汇溪,沱江等等,每一个名字都有其独特的含义。 … 武陵山脉南岸,此地有山寨,吊脚高楼临江建造,盘布十数里。 这是一支从岭南走出来的土苗,他们的先祖也曾活跃于中原地带,如今,在历史的长河里,所有的一切都已被冲刷殆尽。 唯有一个亘古不变的图腾流传了下来,凤凰。 这里的凤凰,并非真实存在,或者说早已逝去多年。人们对于这些从神的信仰很是特别,祂们行走于世间,代替神灵行使权利,祂们行走的范围便是疆域。 信仰相同神灵的部族结成了山寨,他们朝歌晚舞,共同抵御敌对部族,由此诞生了许多壮怀激烈的可敬悲歌。 随着争斗不断,有的神灵陨灭跌落神坛,有的则远遁它去了无音讯。而不断有鬼神被人念的贪婪所吸引,它们与地方上的权势一起,共同构建了一场堪称奢靡的赌局。 如今,不少地方挤满奇奇怪怪的信仰,靠近人群的被归类为巫神,离群索居的则称之为洞神。 巫神是这片区域活跃着的部族们普遍信仰,但一些远离城寨,偏远的山村,有人将女儿奉献给洞神以祈求家族安康。 我们的可爱女孩,金釧儿,她的jiejie就是这一代被选中嫁给洞神的新娘。当然,这儿并不能直接称呼被选中的新娘的名字,人们更愿称呼她们为神女,亦或是落花洞女。 … 今天起了个大早。天刚蒙蒙亮,金釧儿就起身穿好衣服小跑着到里屋那间专门为jiejie准备的房间门口,从门窗那并不严实的缝隙里往里张望去。 屋子内依旧昏暗,白白的纱窗上只有并不刺眼的亮光出现,屋里安静极了,金釧儿的脸几乎是扒在门窗缝隙上面,她张大眼睛,目光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来到那明显是有人躺倒的床上。 “还好还好”金釧儿如此想着,又恋恋不舍的闻了闻屋子里飘来的甜腻香气,这是落花洞女身上自带的,传闻被洞神选中的女子身上,就有这种足以让人辩识的气味。 不过金釧儿每次闻到都会想起jiejie做的那些花茶饼,很是勾人肠胃。 确认jiejie还在,金釧儿放心的退了出来。 她看见身后的窗台上,一只姿容老态的花猫正懒散的用脚拨弄肚子,这只老猫活了蛮久的,打从她记事起,这家伙就一直住在她们家。阿爹阿妈她们都说,这猫是灵猫,是专门来他们家保佑他们的。 只不过,金釧儿活了这么久,每天盯着这老家伙,发现它除了吃就是睡,偶尔跑去隔壁村勾搭其他的小母猫外,和灵字一点也不搭边。 见花猫懒得搭理这小家伙,金釧儿也就没去理会,而是转身开心的踩着小碎步,沿着红漆走廊,往下,顺着台阶到小溪旁洗漱。 外面空气清新,河水倒映着飞鸟掠过的身影,倒映出萌黄天空下一株株幽深碧绿的树木的样子。 金釧儿踩着河畔边上的大石头,一直走到河道中,浅流与深水的交界处。她喜欢在这里整理自己,尤其是当她把手伸进水里的时候,冰冷的河水,分别以轻柔和推搡两种不同的方式向来投来清晨的问候,这让她感觉很是开心。 路过的飞鸟从她头顶掠过。 “早~” 金釧儿打着招呼,鸟儿盘旋在低空,这是在寻觅早起的虫儿。 河对岸,挎着竹篮的妇人离着老远便喊道“小金釧,你jiejie走没走啊?” 听到问话,金釧儿转头看清是谁后,也把手放在嘴边做成喇叭状,她大喊道“没呢”。 “那就好!” 山野里,两人的声音如同飘浮在溪流上的风,彼此间交缠,不断远去。 金釧儿在童年时便知晓,jiejie将来是要嫁给洞神的,那时候,家里人并没有太多的言语,说不上来喜还是悲吧。 阿爸平时话少,喜欢走到一旁抽烟。金釧儿瞧不见他的时候就会去二楼的望景台那里,总能瞧到阿爸将裹好的烟叶子塞进嘴里,他一边咀嚼着根部上那涩嘴的叶片,一边眼神凝重,怀揣心事般,皱眉望向远方。 阿妈是个喜行言于色的人,平时就喜欢和村里的那些姑婆在一起闲聊,扯起话来嗓门比喇叭还亮。印象里,阿妈只有一次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待在一旁表情很是迷茫。那是jiejie被洞神选中的日子。 说起家里,除了jiejie就只有一个她了。 金釧儿是最后一个孩子,在她之前听说还有个哥哥,但是死掉了。 jiejie大她八岁,在金釧儿还小的时候,映象中,jiejie就一直背着她在家门口做农活。 村里,不少年轻人都喜欢着她姐,至少,就金釧儿而言,那些个皮肤黝黑的大哥哥没事就来她家串门,还时不时的喜欢逗她,说“你看我当你姐夫怎么样?” 金釧儿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每当别人拿好吃的好喝的招待她时,金釧儿就很讲义气的说“好啊好啊,我觉得我姐肯定中意你。” 于是,那些得了口头上认可的年轻人便愈发喜欢来往了,为此,金釧儿挨了阿爸不少顿打。 还记得jiejie是在她十五岁那年被选中成了落花洞女,当时,村长把来自神灵的诏令公布给村里人时,所有人都沉默了。 其实,这是可以预见到的,jiejie是村里最漂亮的姑娘,按照习俗,如果在十六岁之前没能找好婆家嫁人,就会有洞神前来提亲。 而,jiejie其实已经订好了亲,对方是同村的一户,在家中排行老二,下面还有几个弟弟,属于是人丁兴旺的大家族了。 就在诏令公布的当天,那户人家派人来取消了婚约,没人敢娶洞神定下来的姑娘。 金釧儿趴在门口,她听着jiejie哭了一宿,听到院子里的花儿都纷纷掉落,可她没等来那个几乎日日必来的大哥哥,只等到第二天jiejie的房门打开,里面没有歇斯底里之后的残破,和她平常时一样,干净整洁。 但,金釧儿总感觉jiejie哪儿不一样了,好像她的眼眸越发深邃,她比起以往显得更冷漠和孤傲,她的身上开始多了一抹让人清醒的悠悠冷香。 jiejie真的成了神女。 在小溪洗漱完的金釧儿,照例拿起一支自己编织好的竹花沿后山的一条小路,往里一直走到处荒无人烟的角落里。 她四下环望,已没有了路。 这里早先是有不少人来此做工,但听说发生过一起意外,于是就没人敢再来了。
直到上个月,同村的一个小胖墩和她分享了在后山探险时的经历,说在后山看到了一只猴子,跟着它走意外找到一条废弃的老路。沿老路往前是一座破败的古庙,里面供着的不知是哪路神仙。 作为信仰唯一洞神的他们而言,这里已经很久没有过其他神仙的故事了。 打从那日起,金釧儿便盯上了这个地方,她开始早晚都去小胖墩去过的后山寻找,希望能看见那个古庙。 jiejie开始越发变得清冷,以往还会和家里人说上一些话,带着她去江边吹风,如今jiejie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已经有整整半年之久。 “如果,真的有神仙的话,那么还请救一救我的jiejie吧,让她不要再做洞女,让她回到现实,回到我们的身边。如果,真的有神仙的话,请您帮帮我!” 金釧儿闭上了眼睛,只能于心里不断的祈祷。 就在祈祷了第三遍时,金釧儿听到前面树林里似乎传来了某种动静。 一只红脸黄毛,个子矮小的猴子正蹲在树上,朝她嘎吱嘎吱的叫。 金釧儿的眼睛渐渐变大,她迟疑着问道“你是神灵派来的吗?” 那猴子歪了歪脑袋似乎没太听懂,它看了会儿金釧儿随即转身一跃,跳进密林之中。 “诶!等等!”金釧儿赶紧跟了上去,可她走了没几步便发觉树木越来越深,那些枝条已经淹没了她的头顶,视野囊括间,她已不再辩识来时的路。 而,就在这时,前方一条悠长的山道从远处铺来。 那条山路笔直向前,并不曲折,沿旁的枝条纷纷自觉的收揽起尖锐的枝杈,仿佛一位位分列两旁的侍者,在等待宾客的来访。 在看见那条道路的同时,金釧儿的心脏就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她发愣般盯着那条道路,耳朵里鼓胀着似乎只能听到山野里尖锐的鸟鸣。 终于,她鼓起勇气往前走时,沿着小道,一路行至一间破庙门前。 立在门口的金釧儿抬头看了眼破庙上的牌匾,发现上面的字已然模糊不清只有皇这个字还勉强能看清。 往里走,庙门内供奉的石像上是一只大鸟,它羽翼丰硕,目光尖锐宛如能破开云雾的利剑,环绕在它身侧的是无穷无尽的漆红火焰,那些燃烧着,跳动着的画面将金釧儿的整个大脑填满。 随着天空中乌云短暂遮蔽了太阳,庙内庙外都同时黯淡了下来。 一声轻微的火石碰撞声吓到了这个尚且年幼的孩子。 石像后面,端着盏油灯的白发男人像是从古画里走出来的先生。 男人侧过脸来,从上到下的打量起女孩来,末了,他笑着问了句“就是,你找我?” 金釧儿在见到那个男人的时候,浑身的血液开始从心脏往外流淌,那股暖洋洋的不再紧绷的情绪化作河水般流淌在周身。 她短暂有些出神,不过仍不忘将手里的竹花献了上去。 古庙里,男人将油灯放下,上头昏黄的光浸透满整间屋子,他接过女孩手里的竹花,安静的等待起女孩的叙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