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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义

    次日,我如同往常一样躺在盖好的白布下,等着巴卫前来把我领走。

    不过说来也怪,往常这时候,看义庄的孔老头就该来了,可今天都辰中了,这家伙还没来。

    “怕不是出了什么事?”我小声嘀咕着。屋外,枝头上站着一只毛色乌黑的大鸟,它晃动着脑袋,不时看一眼别处,高傲的好似一只雄鹰。

    这孔老头是个孤寡老人,走路一跛一跛的,熟悉他的人也会叫他老跛子。

    孔老头以前可是个狠人,早年在部队里待过,退伍之后,回乡娶了个老婆,也许是杀人太多到了遭报应的时候,孔老头的媳妇在第一次生育的时候就难产死了。

    埋了妻子以及未出生的孩儿的尸骨,孔老头心里却没再续弦的打算,就那么老老实实的一辈子守着老家和父母。

    他在家其实是排老三的,上面一个哥哥在年幼的时候夭折了,在他下面还有一个meimei,所以孔老头总会在祭拜的时候多分那么一撮小火堆出来。

    岭南这边向来因为匪患严重,所以常被中原人鄙夷为夷陵。

    除了几条靠近城里的官路,其他位置基本都得碰上三四伙不同势力的土匪,这些山大王们大多只有七八头十个人,有的是外界流窜来的,更有甚者是从押解途中逃出来的流放犯。

    要是本地的土匪,好歹还跟你讲点规矩,可就是这外地来的土匪人品是真不行。不但半点人情不讲,甚至多半还不守诚信,交了钱也要撕票。

    他姥姥的!

    孔老头的大哥就是在一次外出中丧了命。

    大哥走后,家中赡养老人的重担就交到了孔老头一个人的身上。

    虽说meimei有时也往家里带些东西,但总得来说嫁出去的女儿总归不能一心向着娘家不是。

    孔老头就这么一个人一边讨生计一边照顾着老父亲老母亲,最后把他们一个个的再送走。

    上,没了父母,下,缺了子女。孔老头就这么一个人待在自家的院子里,渐渐的也不去上工。

    有族内的老人觉着孔老头可怜,便帮他打听起了工作。时年朝廷整治,地方上要重修义庄。孔老头便被人安排来了这新义庄的地方当个看门的。

    用旁人的话来说,这义庄阴气重,生人待着多少要沾点晦气回去。但这孔老头可不一样,他这命是百里无一的孤寡命,本身就是煞气重,用来压死人再合适不过。

    反正也了无牵挂的孔老头于是就在了这义庄待着,每月能领上几钱,生活倒也渐渐过的滋润。

    院外,一个汉子捡起了推车往里走。

    他面色古铜,身材高大足足有八尺多。光看体型,有点像南边偷渡来的昆仑奴。

    当然,这个外形是我给的一些参考和建议,结合收尸人经年累月在户外行走,他们的面容要透露出一股被风霜摧残过的平静。身材这一点上,巴卫已经不能变得再小了,这也很好处理。

    顶着这样一副面容的他独自一人来到了院内。循着目光看去,一具顶着灰白衣袍,半腐朽的枯骨等候在那里。

    变做寻常力士模样的巴卫把头埋低,他回复道“昨晚,土地回去后并未有何异常,他托梦给了一户人家,梦境中的事情我未能有所了解。”

    道门里倒也有进入他人之梦的手段,不过很显然我并不会。而且,根据经验,魂灵普遍都有这样的能力。

    要是放在以前,或许我并不会去在意,但现在惹上了地府等一些无法想象的大佬,我被迫只能去分析和他们有关的一些情况,借此来完善他们手中的权利。

    “梦…”我抓住这个词,脑子里想了很多。

    巴卫安静等待,又或许是习惯了我的自言自语,他环视了一圈,应该也是在确认那个姓孔的老头不在这里。

    我站在原地,主动通过意识进入到时间河上,然后将身子逆向,跳转到河流背后,那片记忆之夜中。

    绚烂的星空随着深入开始变得轻薄,越往里走越是容易迷失方向。

    所幸,我需要找的记忆离我并不遥远。

    在过去的岁月里,其实很多回忆都是灰色的,它们不够热血,不够激情,不够温柔,甚至也称不上精彩。它们组建了一个倒霉蛋的衰败过往,单拎出来任何一件或许就跟芸芸众生的一样,是被同质化的,被漠视的所谓人生。

    所以,我一直在想,如果没有老道人捡回我的那一天,我现在可能早不知道躺在哪块土里。

    回忆从那个小小山坡上掠过,我的情绪坐上了一艘无名的小船,静静驶过那些无脊岁月,最终停留在了一个深沉的山谷里。

    随着周围水波般荡漾着的涟漪逐渐平复,我的目光从头顶上的皎洁月光移到水面中那横卧着的清丽身影。

    蔚蓝的湖水下倒映着麋鹿,也倒映出正小心顺着藤蔓慢慢爬下来的我的样子。

    那时,我还刚复活没多久,身形依旧单薄。每天吃着不知名的野果,rou却是一点也没碰。用女人的话来说就是,我如今不再是凡俗之身,需要以灵芝甘露滋养。酒rou乃是俗世晦物,在我仙根未牢时切不可沾染。

    回忆之中,我从藤蔓上一个不留神摔了下来。那时,水波上平躺着的麋鹿似乎动了下眼睛,我看见在她周围,那些萦绕着的像是萤火的细小光粒飞速散播于四周,它们组建起来一张蓝色的大网,将我落下的身子轻轻拖拽住,于是,我感觉自己从一个藤蔓上下来,却掉进了月亮里。

    回忆之外,已是不同境界的我见状只无奈的摇了下头,现在的我自然是看得出,刚刚从藤蔓上掉下来还是被一张大网托着,这一切都只不过是麋鹿做的一个梦。

    本名叫寻白的麋鹿具体是设备吗精怪我无从知晓,但她拥有的奇异能力我却见得多了。

    像是在不知不觉中拉人入梦,甚至梦中能做到影响到现实这种事情,初听可能觉得匪夷所思,但现在想来应该也是和女人掌握的某些权利有关。

    换句话来说就是,作为曾经大地母河这位伟大神灵的侍从,寻白所拥有的自然是独属于母河赐予的相应神性。这种靠近造物主般的伟大神灵赐予的力量,寻白是什么或许本身就存在一定的无法理解。

    而且,鸦师爷也肯定不是一只简单的乌鸦,我从她身上从未感受到过一丝一毫的妖气,她的灵力波动也和我见过的其他妖怪都不一样。

    当然,这次来探访记忆主要也不是为了怀旧。

    从寻白释放和梦境幻术有关的能力时,周围或多或少都会存在或者提前有过她的一些布置。

    不论是气息还是灵力汇聚的形状,这些容易被忽略的地方往往才是能力得以实施的本质。

    又逛了几处麋鹿施展过能力的回忆,我渐渐发现了其中的窍门。

    即,麋鹿每次都会消失一段时间,很少有在最开始就直接拉人入梦。

    而她的幻境总是在半真半假的过程里一点点将人和周围的世界骗过。这期间,她喜欢捏造许多自然的反应以增加真实性。就像一个喜欢纠结细节的强迫症,而这往往也能给她带来许多正向的反馈。

    结合了目前已知的观察,我若有所思的总结道“摆脱梦境或幻术的方法在于要先意识到自己正处于这种情况中。”

    而类似的视觉刺激又会直接作用于大脑使其做出某种回应,这会加剧入梦的深度。所以,幻术之类的本质是营造真实欺骗大脑。

    在我竟有的浅薄认知中似乎有记起地府中有类似的权柄可以控制人的情绪。

    而无法冷静的做出判断,被情绪化左右,这在梦境乃至一切影响心灵层面的战斗中都是致命的。

    想到这一点,我当即骂道“好家伙,真真是一群狗贼,竟然有这种配套好的天赋。”

    如此发泄一通后,我又检索起自己手头上能用的东西,结果很可悲的发现大部分都没什么可能搭配,目前看来,也就镜花水月之瞳还有些cao作的可能,但这需要大量的记载。

    先前记载下来的能力,要么过期了,要么就用完,剩下来一些怎么招也在这个层次上的战斗里没太大发挥的作用。

    于是,我只能托着脑袋一声声哀叹道“生活真是不易啊!”

    结束了探索,意识回到了现实。

    而在现实中,时间从未开始流动,所以,我看见巴卫刚转过去脑袋,他眼神中似乎流露出一些关心和疑惑。

    这是很少见的,当然,现在我觉得巴卫越来越像是这个时代的一个人了。

    注意到他的情绪变化,我开口说道“看门的孔老头估计可能出事了。”

    听了我的话,巴卫愣了一下,接着又用那平静的口吻对我道“或许他应该向神灵祈求帮助。”

    这个回答很巴卫。

    我摇了摇头,倒不是我不想帮忙,而是这天上也乱的狠,且更不可能有哪个吃饱了没事干的跑来这乱糟糟的岭南找不痛快。

    “这里的信仰太多太复杂,很多上面的人也不愿意插手。”

    说到这儿,我顿了下又道“你去看看吧,如果真有什么事就帮一下。”

    对于我的善意,巴卫只是将手放在胸前,他低声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