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无疾
你相信引力吗? 怨念是会相互吸引的,一如天上的星星,恒星的引力捕获行星,行星的轨道内卫星只能乖乖运转,怨念也是如此,当一片区域的怨念毫无理由发生变化时,那便说明附近存在更强大的怨念,它们会本能地寻求聚合的可能。 …… 浮光十九年,帝崩。 …… 当夜,沈忆从睡梦中醒来,猛然按住枕下躁动的剑鞘,“爹?不对,这个感觉是——” 席卷的感觉更加敏锐,睁眼遥望西北的方向,那里,一只庞然大物正在向北进发,犹如巨鲸破海,卷起的浪潮一直翻覆直至千里之外。 但还差一点。 细细感知之后,席卷放下木剑,阖眼。 差一点,那不过是怨念的聚合,不是魔。 …… “老皇帝死了。” 约正总是能带来新消息。 这两日他只在周边的山打打兔子山鸡,去了附近聚落换了些精米,便听闻这样的惊人消息。 皇帝死了,那可是山崩般的事,天下的怨念四成在北州,三成由六十八城城主承担,剩余一成全由皇帝背负,戴冠者承其重,若是无人承担,这一成流出来又是一条苦江。 沈忆端着饭碗好奇问道:“怎么死的啊?” 约正摇摇头,“西边的有个小城被淹了,死了七八万人,城外的更没法算,听说是皇帝要在呜咽川修一座桥才让苦江决堤,唉……” 席卷没有发表意见,用筷子敲开咸鸭蛋,剥壳,把流油的蛋黄给沈忆,蛋白放进自己的碗里。 “谢谢大哥,大哥你怎么看?” “不怎么看,”席卷摇摇头,“老皇帝早就定了太子,朝堂上那些个大臣也还在,镇邪府无事,圣人不出,天下就还是那样,左右不过换了个皇帝。” 那位老皇帝在位置上坐了十九年,是在位时间最长的皇帝了,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竟异想天开截断苦江,是年老昏聩,还是镇压怨念太久被侵蚀了? 无从得知。 几人都没再说话。 他们不太懂这些事后面的门门道道,听闻数万人死去,难免会产生恍惚感,沈忆甚至骂了两句皇帝活该。 但说过就说过了,那些事到底还是太远,冤有头债有主,数万冤魂的聚合直赴皇城,老皇帝都死了,不知是否平息。 千夫所指,无疾而终,莫过如是。 茶余饭后的话题讨论完,约正带着粥回去照顾老婆孩子,席卷则开始处理约正带来的那些猎物,剥皮取术。 这段时间野外危险了许多,即使是约正这般老练的猎人也感到有些棘手,怨念所影响的地界千变万化,没有一成不变的经验,而变化往往需要试错,人类的容错率又太低了,这些剥下来的术总能有些作用。 …… 约正回到屋中,便看到妻子逗着女儿,约怀瑾纤细的尾巴轻轻搭在约嫂手上,微微有些瘙痒。 城外人见到长虫虽然不会害怕,但多少还是有些犯怵,约嫂也不例外,可女儿的尾巴是有温度的,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时常眯起来,惹人疼爱,再长大一些必定是美人胚子。 瞧见丈夫回来,约嫂笑了笑,“又麻烦鱼仔了。” “咳,这几日确实起得晚了,”约正粗糙的脸看不出红来,他前几日才说让席卷尝尝他的手艺,“昨天抓了只兔子,中午给他送去了。” “你啊……” 约嫂和约正相处多年,自是知道他的行事,小事上有些迷糊,大事上从来不错。 …… 飞禽走兽还好,从虫子身上剥下东西来还真需要些技术,四五只指头大的甲虫,剥下来指甲大的一片甲壳,用微雕的手艺随便雕琢几笔,用的时候贴在指甲上就好。 这些术都是用于集中注意力的【凝】,对猎人来说十分实用,消耗量也很大。 此外还有从植物上提取出的【愈】和【复】,比起药物而言见效很快,缺点是保质期短暂,三天后怨念一散就无用了,能用上就是救命的东西,对于生命之重,这点投资当然是值得。 其实原材料也挺常见,截一些老树的枝丫即可,只是抽取出术的难度十分高,若非特殊时期,约正也不会摆脱席卷做这个。 还有为箭矢淬毒之类的零碎活,稍微处理下就是,但席卷突发奇想,他能不能,把术固定在物件上呢? 世上被怨念感染的死物多的是,芜州的沙海下早年发掘出一块铜镜,摄走了三十余万人的魂魄,后来据说是镇压在某座城中。
雪州的一块冰块积年不化,并不断扩散着携带怨念的寒意,月州皇室夏季用冰从雪州拉来,一块冰将某位王爷全家老小冻成冰雕,封印在雪州,相安无事。 南四州这样的东西更是层出不穷,但仔细算下来,这些都是怨念的聚合物,是要命的东西,它们中只有少部分代价低的能用,比如沈忆那件剑鞘【诉衷情】,它会不断召出曾存在于这个剑鞘中剑的投影。 如果席卷没记错,与它配套的一把剑叫做【声声慢】,沈家历代传承之物,沈忆要是抽出这把剑的投影,那他都得小心应付。 而作为代价,每次使用完它剑就会做一个梦。 这算什么代价? 这些都是永久的改变,剥下来的术却只是一小团怨念,无法长久地影响外界,活人身上有怨念流动尚可攀附,死物又当如何处理? 席卷来了兴致,如果能够实现将术附到死物身上,很多怨念就不必本人承担了,而且相比扭曲之物,短暂的改变对周围环境的影响也十分有限。 …… 中午约正送来了一只兔子。 这有着一口尖牙的畜生平时也是杂食,一张口,八瓣嘴能裂开半个脑袋带,尖利的牙齿和粗糙的舌头十分令人不适,让对兔子这种生物认知停留在旧时代的沈忆十分伤心。 席卷也十分伤心,这样看来兔头就没法吃了。 研究不急于一时,饭是一顿不吃饿得慌,他心中有数。 竹阿婆上次送的虎皮也处理好了,席卷裁了裁补了补,做成一张毯子送了过去,又被转送到了约正家,两口子说不过阿婆,三言两语迷迷糊糊就带着毯子回去了。 席卷没有关心后续,拎着兔子的耳朵,心不在焉地躲避着它脚爪的扑击,思考着处理的方法。 兔rou紧韧,处理不好就既粘牙又费嚼。 刚被兔子咬了一口的沈忆走来,蹲在兔子搓着兔毛恶狠狠地说:“大哥,爆炒!我要超级辣!” “那就爆炒吧。” 席卷考虑到这孩子快该走了,这道菜就当是为她做的,约嫂那边,再做些清淡的,兔rou没味道是真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