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孤鸟
“咕咚——” 牵着麻绳的木桶落入井中,提上来的水略带一丝微薄的红色,最近雨季地下水上涨,倒也没什么危害,村里的老人说他们喝了很多年,说不定还有延年益寿的功能。 从他们的岁数来看,这话有几分说服力,毕竟这个年代,城外的人能活到五十岁是很了不起的事。 “哗啦!” 将井水倒入池中,淘米,上灶后,席卷开始着手处理那些丑鸟。 它们的体表有一层粗糙的皮膜,长途飞行时会将它们包裹,以加快速度,此外就是防水,席卷甚至见过它们成群结队地冲进水里抓鱼。 除此之外,防寒、吸引同类、伪装色等功能一概没有。 体内的结构也很简单,它们的消化系统只能消化嫩叶、幼虫之类的东西,且分量极小,入不敷出,而它们却要把胃塞得满满的。 摘掉那近似胃的东西丢到一边,里面还有些虫子,待会儿别的鸟会过来带走。 清洗干净后,剩下的部分就可以直接下锅了。 剁成方便入口的小块,焯水,宽油滑锅,周边摘的香料下锅炒出香味。 银发的姑娘只坐在院内晃荡着小脚,像极了等家长做饭的娃娃。 她倒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在某次烧火添柴把锅顶翻了之后,席卷就再没让她帮过忙,心念通明,掌握火候不是问题。 香味出来后把rou块倒进去,猛火爆炒,这时候席卷从灶边摸出一个封得紧实的坛子,一打开,那边的小姑娘就挺起了腰,皱起鼻子嗅。 是剁椒,南洲湿润,离不了辣椒,只是大多时候都食鲜椒和晒干的,席卷从书上看来的剁椒做法,也不知道做得对不对,反正味道尚可,在村里很受欢迎。 一勺带着汁水的碎椒浇下,顿时整个院子里都是冲鼻的辣味,吃不得辣的人怕是嗅到就要呛晕过去。 “唔,好味道啊。” 老人嘶哑缓慢的声音忽然出现在院中,喉咙里像是卡着浓痰,不清不楚。 席卷在厨房听见了声响,“是苦阿公吗?我这正炒菜腾不出手,有事您说,不急的话留下来吃个饭?” “嗯,我就好这一口,有口福了。” 苦阿公走进院里,手里拎着个麻布袋,其中什么条状的东西还在蠕动,约有手腕粗细,让女孩多看了两眼。 “听他们说鱼仔这有个小姑娘,我倒是第一次见,小姑娘看起来不是这边的人啊,叫什么名字?”苦阿公熟练地找出板凳坐下,昏黄眼珠看向女孩,遍布丘壑的老脸挤出几分和善。 “啊,我叫沈忆,前段时间刚取了字,叫梦斯,家在苦竹城。”沈忆笑了笑了,倒也不害怕。 “好名字,不过在城外大家的名字都很多,出生就有的名字要藏好啊,不然会被妖怪拿去,”老人说着咳嗽了两声,“你跟着鱼仔,就叫你小鱼了。” 沈忆刚想说她家里自有手段护住真名,但又想起上次席卷教她,要学会接受别人的好意,便应了下来。 “嗯,谢谢爷爷。” “好孩子。”老人呵呵笑起来,佝偻的腰都直了几分。 “说起来,”沈忆指了指厨房,“怎么叫席大哥‘鱼仔’啊?” 老人眯起了眼睛,像是有些想不起来,那样的景色见了很多次,太过模糊,年纪大了回忆起来十分吃力。 顿了半晌,他才拍了拍干枯的白发,“啊,是因为他来村子的时候,满身都是鱼啊。” 他到底还是想起来了,这些年漂下来那么多人,只有一个人自己爬到了岸边,现在他正在旁边做饭。 “鱼?怎么带的?” 没等沈忆进一步追问,厨房那边便传来席卷的声音:“菜好了,小忆来端一下,我添饭。” 沈忆直接蹦了起来冲向厨房,嘴里埋怨:“呜,大哥,都说我成年了,该叫我‘梦斯’。” “知道了,有熟人我会叫的。” …… 果子里面苦涩,因此只取外面一点,搭了点酸甜味,陶盘上,红彤彤油汪汪的粘稠汁液缓缓流淌,rou混在鲜红的碎椒间,作料rou香和刺激性的辣味混在一起,看得人心头一颤。 就这一个菜就足够下饭了。 苦阿公全然没有老人家的饮食习惯,无论是鸟rou还是剁椒全都来者不拒,干瘪的嘴巴咀嚼着,脸上满是享受的表情。
“年纪大了,就爱吃些有味道的东西,”苦阿公慢慢说着:“村里只有鱼仔爱这么做饭了。” “您喜欢就好。”席卷谦和地笑了笑。 “不过这次打死了七八只【单翼鸟】,那大畜生又该不高兴了。”阿公看了看远处的山,脸上看不出什么紧张。 席卷点点头,扒饭,“回头送些坚果米麦就好了,那家伙还是认识我的。” “诶?什么?”沈忆发挥城里人的好奇心,筷子不带停的同时,嘴巴还能吐字清晰,“单翼鸟是啥啊?大畜生是什么啊?大哥你居然认识?” 苦阿公呵呵一笑,当即挺直了腰,要说老人家有什么爱好,那给人讲故事算一个,席卷也没打扰人兴致,慢慢吃着饭。 “苦州古时候有一种鸟叫比翼鸟,从来都是成双结对,每次也都是生下两枚蛋就死去,以忠贞不渝为人称颂,有秀才说,是它们本来只能活那么长,筑巢前夜没有时间准备太多食物,生育后就体力耗尽落下树了……总之有那么种东西。” 阿公扶着碗,吃了两口饭。 “但到了近年呢,有一对比翼鸟,被【怨念】侵染了,生下两个孩子后,异变了,又把它们吃了下去,有了体力补充过食物后,又生了两只,而这次没有吃,反倒是差遣它们去寻觅食物,没有收获就再吃掉它们,如此反复……到现在,那两只鸟也变作了一只双头怪鸟,我们这边称它叫【孤鸟】,诞下的畜生遍布苦州,再也不用担心食物的问题。” “这些小崽子叫做单翼鸟,其实没有神智,承了孤鸟几分神念,如同手偶,可谓万体一心,打死一只,孤鸟就要来寻仇,寻常人是不敢惹的,不过倒也好打发,几十粒米,七八条虫也就够了,但若是惹急了……”阿公摇了摇头,想起当年遮天蔽日的光景,叹息:“也不是好相与的哦。” 沈忆听得吃饭都慢了几分,兴致盎然。 席卷点点头,补充了两句:“前几年它断了一边翅膀,安分了很多,寻仇的事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