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白玉无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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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外，明明多日未见雨水，但这里的道路却满是泥泞，不过走了几里路，谢无锋的靴子就占满了泥土，仿佛重了好几斤。 靴子上的泥土可以洗净，但身上沾染的气味恐怕没那么容易除掉。 屎尿与腐臭，还有中草药的苦味，以及不知名的野菜烹煮过后的味道，这些气味夹杂在一起，让谢无锋不由憋着气往前走。 他路过的地方，总能吸引到当地居民的目光。 因为他衣服太过整洁，双目太过有神，步伐太过有力，腰杆太过笔直。 跟路边那些破布套身，眼神躲闪，步履蹒跚，弯腰驼背的人相比，他实在过于显眼。 谢无锋知道洛阳城外的百姓过得不怎么样，但他没想到会凄惨到这种地步。 拿出纸条，按照上面的地址，谢无锋很快找到了一间破屋，这是玉儿以前住的地方。 看着眼前随时可能倒塌的破屋子，谢无锋心里知道大概没什么戏，但仍然将门推开。出乎他意料的是，屋子里竟然有人在，是一对中年夫妇。 那对夫妇围着一张小方桌蹲着，桌上有一碟花生米，一碟咸菜，夫妇二人各捧着一个仅装半满的碗，碗内是稀粥。 男人见有人推门进来先是错愕，紧接着一股怒意出现在那张黑而粗糙的脸上，等他看清来人的打扮时，那愤怒又变成了谦卑。 “请问公子，是找人干活吗？”男人起身，弯腰颔首，恭敬道。 “不是，在下来找孟庆福，您是吗？”谢无锋道。 男人摇摇头，“小的姓张，不认识姓孟的。” “这间屋子的主人就是孟庆福，你们是什么时候从什么人手上得到这件屋子的？”谢无锋道。 男人挠挠头，“这屋子是四年前，从别人手上换来的，可那人也不姓孟啊。” “哎呀！孟庆福啊！死了好多年了！”一旁的妇人插嘴道，声音尖历却没什么气力。 谢无锋掏出一钱碎银子丢给男人，“细说。” 男人接过银子两眼放光，连连向谢无锋作揖道谢，拉扯着自己的妻子，“说啊！快说给公子听听。” 据那妇人所说，孟庆福死于五年前的一次意外，死后留下妻子王氏与四岁多的儿子。 王氏在丈夫死后摆了七天流水席，以感谢乡亲邻里的照顾，随后卖掉房屋带着儿子离开，下落不明。 “吃绝户！”妇人说完，谢无锋脑子里立刻蹦出这三个字。 那七天流水席并非王氏自愿摆下，而是周围村民见王氏孤儿寡母好欺负所以前来敲骨吸髓，房屋并非卖出，而是被抢夺。至于那幼子，大概率是被村民抢走卖出。 最后，王氏的下场绝对不是远走他乡，而是死不瞑目。 在当捕快的时候，吃绝户这种事谢无锋见过很多，他知道被吃绝户的人会是什么下场。印象最深的一次是一对母女，母女俩在家产被吃空后沦为了全村男人玩弄的工具，母亲咬舌自尽，女儿彻底疯癫。 即使看过这么多次，但谢无锋对这种事情还是习惯不了，他愤怒，但也无力。 照这情形来看，或许孟玉当年被送进尚书府还是件好事。 哼！ 谢无锋心中冷笑，狗屁好事！ 底层百姓贪婪、虚伪、懦弱、残忍，这些都是真的，但问题的关键在于，是谁把他们变成了这样？是谁让他们不抛弃人性和尊严就无法活下去？ 谢无锋知道答案，但他无法改变。 他想从最小的事情做起，于是他成为了捕快，当上捕快后他做了很多，见了很多，他也越来越感到绝望，因为他发现光靠自己根本改变不了。 别说改变，甚至连维持现状都很难。 带着疲惫，一无所获的谢无锋回到了家。 在家中呆坐半晌，他突然惊觉玉儿不见了，随即又立刻想起玉儿被兰兰接了过去。 苦笑着骂自己一句“没脑子”，谢无锋起身到了隔壁，轻敲大门，没多久兰兰将门打开，冷着脸道，“来了？” 谢无锋点点头，跟着兰兰进屋。 玉儿正端端正正坐在屋里，笑意依然挂在脸上，双眼依然直视前方，那么明亮、天真。 “没给您添麻烦吧？”谢无锋道。 兰兰坐下，翘着二郎腿脸扭到一边，语气不善，“一个小孩儿能添什么麻烦？” 谢无锋察觉到兰兰与以往不同，“您这是怎么了？” 兰兰道，“没怎么，我只是见不得脏东西。” 谢无锋笑笑，“麻烦您了。”说着就要带玉儿离开。 “谢无锋！”兰兰突然怒喝，吓了谢无锋一跳。 “怎么了兰姐？” “还跟我装蒜是吧？”兰兰道，“实话跟你说吧，我白天给这小孩儿洗了个澡，发现他后面有些伤，老娘以前是干什么的你很清楚，那些伤是怎么来的天知地知，你知我也知。” “伤？” “哼。”兰兰冷笑，“你乐意走后门谁也管不着，但你也不能连个孩子都不放过吧？老娘以前见过不少畜牲，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还见到个连畜牲都不如的！” 谢无锋明白过来，解释道，“那不是我做的。” “不是你是谁？难不成是他自己？我说你一个大小伙子怎么从来没带姑娘回家，原来是志不在此啊。对个小孩子下手，也不怕你那根东西烂掉！老娘真是瞎了眼看上你这种人！”兰兰的话连珠炮似的往外跑。 谢无锋叹口气，走到玉儿身边摸摸他的小脸，那脸上的笑仿佛凝固住了，半点没有变化。 “兰姐，你知道玉儿为什么一直笑吗？” 兰兰瞥一眼谢无锋，“为什么？！” “因为他不笑，就会死。” “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