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君心向鄂

    谢无锋随随便便说了句玩笑话，没成想汤逊雪却当了真。她叫来马车，带着谢无锋去了丹头最好的酒楼。

    汤逊雪一只脚曲起放在凳子上坐着，双眼盯着窗外，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虽然久经人事，但平常谢无锋接触的都是些胆大热情的女子，此刻面前的小姑娘一言不发，倒让他有些不自在。

    “那尸体，是你什么人？”谢无锋没话找话道。

    “不是告诉过你吗，他是我家一个帮工。”汤逊雪依然看着窗外，语气心不在焉。

    “哦哦……是……是说过。”谢无锋假意咳嗽几声以掩饰尴尬，“为个帮工大费周章，小姑娘倒是有情有义啊，相信他在天之灵也能得以安息。”

    “在天之灵？”汤逊雪转头打量了一番谢无锋，“你还信这个？”

    谢无锋一时语塞，自己当然不信，做捕快的什么都信，唯独不信鬼神。

    汤逊雪接着道，“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我要找出凶手也不是为了慰藉他在天之灵，而是为了给活着的人看。”

    “什么意思？”谢无锋问。

    汤逊雪又看向窗外，“他在我手底下出了事，我要是连个屁都不敢放，以后谁还敢跟着我做事？”

    谢无锋笑笑，“有道理。”

    两人再次无话，耳旁只能听见车轮碾在石板路面上的声音。

    谢无锋能理解汤逊雪所说的话，但他不喜欢她的说法。因为她终归只是为了自己，为了活着的人能继续为自己卖命，她并不在乎那些人。

    谢无锋抽回思绪，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太安静了，除了马车前进的声音之外什么都没有，丹头的街道应该是闹哄哄的才对。

    他凑到窗边向外看去，树荫下的干净街道正往后方掠过，街上没有光膀子的工人，没有叫卖的小贩，只有少数几个行人在街上散步，他们穿着得体，面带微笑，步伐充满从容。

    “这是哪里？”谢无锋问。

    汤逊雪疑惑不解，“丹头啊。”

    “丹头？丹头怎么会这么安静，而且……”谢无锋打开窗户深深吸了几口，“而且一点臭味都没有！”

    “这里是南城，当然没有臭味。”汤逊雪道。

    “南城……”谢无锋恍然大悟，这里是武当的地盘，他探头看去，心中直感叹南北两城的差异不亚于天上地下。

    马车停在一座塔状高楼门前，楼高七层，青瓦洁净无暇，红檐雕刻讲究。占地宽阔，四周环境静谧。

    “黄鹤楼？”谢无锋下车，望着眼前高楼惊呼。

    “这叫‘向鄂楼’，你不认字儿啊？”一旁的汤逊雪轻笑道。

    谢无锋看向那足有丈高的正门，正门匾额上龙飞凤舞写着“向鄂楼”三个大字。

    向鄂……“这老板是湖北人？”谢无锋问。

    “废话，这是武当的酒楼，老板当然是湖北人。”

    汤逊雪领着谢无锋进入向鄂楼，轻车熟路上到三楼，找了间靠窗的屋子落座，没一会儿就来了个年轻小厮，恭恭敬敬捧着菜单让汤逊雪点菜。

    “给他吧，给我上壶酒就行。”汤逊雪磕着瓜子道。

    那小厮走到谢无锋旁边，递上菜单弯腰恭敬道，“爷，您请。”

    谢无锋接过菜单翻开，只见上面每一道菜后面都没标注价格。谢无锋心里大概有了底，这些菜恐怕贵的惊人。再观汤逊雪，她对点菜的自己视若无睹，自顾自嗑瓜子，再加上她方才进来的时候那副模样，很明显是老主顾了，她对丹头第一酒楼的价格毫不在乎。

    想通了这一点，谢无锋也就毫不顾忌点了起来，主食、冷盘、热菜、汤水，一样不落。

    上菜的速度很快，面前的桌子不久就被摆满，面对玲琅满目的菜肴，谢无锋心中暗叹，这才是人过的日子！

    “这么多你吃得了吗？”汤逊雪笑着问。

    “不是咱俩吃吗？”谢无锋反问。

    汤逊雪面露难色，“刚看了尸体，我吃不下，那肠子里边儿泛出来的味道太恶心了……”

    谢无锋一拍桌子，“你吃不下我还要吃呢！吃饭之前你能不能别提那么恶心的东西？”

    “是你自己要问……”汤逊雪嘟囔道。

    好菜好酒很快扫清了谢无锋心里不愉快的记忆，虽然自从医馆挣钱后他已经不用天天吃烤鱼了，但医馆旁边的酒楼怎么跟向鄂楼的厨子比呢。

    一顿饭吃完，谢无锋瘫坐在椅子上拍拍肚子嘬着酒，好不惬意。

    此时房门突然被人推开，进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这老者身着藏青色外袍，头戴白玉冠，须长两寸有余，身形如松步伐沉重，好一副仙人面相。

    “言叔，您今天在店里啊？”汤逊雪见来人，坐在椅子上笑着问。

    那老者笑得和蔼，走到桌旁拉了把椅子坐下，“来查帐，听见说你带朋友来吃饭，过来看看。小兄弟……”老者笑眯眯看向谢无锋，“饭菜很合你胃口吧？”

    谢无锋知道那老者是在调侃自己，有些不好意思，“是……色香味俱全，等我以后挣钱了，天天来这儿吃。”

    老者哈哈大笑，“好好好，就冲你这句话，今天这顿饭我请了，也好为我这馆子揽个老主顾。”

    “言叔！”一旁的汤逊雪有些不乐意，“谁要你请啊，回头老汤知道了又该说我。”

    老者嘿嘿笑道，“放心，我不告诉老汤。”

    “那也不行，我有钱，用不着你请我吃。再说了，人谢大哥是我的客人，要是让您请，我不成了那个……借花朵，借花朵什么来着……”

    “借花献佛！”老者提醒道。

    “对！我可不这么干！”

    “哈哈，是我疏忽了，那下次请你们俩吃饭。”老者转向谢无锋道，“小兄弟，我还有事，不打扰你们了，这甜点也不错，我让人送来给你尝尝。”

    谢无锋连声道谢，起身送别老者。这老者身为向鄂楼的老板，身上居然没有一点商人的市侩，言行举止透着一股优雅尊贵，让人如沐春风忍不住亲近。

    “老板人真好。”谢无锋感叹。

    “嗯，还行吧。”汤逊雪磕着瓜子，显然已经见惯了。

    “能在丹头开这么一家酒楼，也挺有本事的。”谢无锋继续感叹。

    “谁让他哥是君子钊呢。”汤逊雪接道。

    “谁！？”

    汤逊雪吐出瓜子皮，“君子钊，他叫君子言，君子钊的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