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魔鬼就要现身

    戴天突回到家里时，正是一家三口标准的晚餐时间。

    准岳父刘耀祖已经备好几个他最拿手的好菜，正等着戴天突回家。

    戴天突进门时看见刘耀祖头上缠着绑带，正傻乎乎坐在餐桌上，却不见刘豆蔻的人影。

    戴天突吃一惊，忙问道：“你老人家的脑袋怎么回事？没大事吧？”

    戴天突下意识地伸手要去给刘耀祖按脉，就像老中医一样，却被老人家轻轻推开。

    刘耀祖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只是用指了指刘豆蔻的房间门。

    是被自己的亲闺女打伤的！

    戴天突只感觉身子发冷，忍不住抖索了一下。

    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这是老天爷早就注定要发生的事情，本来就无法避免，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迅速。

    刘豆蔻最近一直在服用赵银章特别配置的特效药，以中和身上多余的亨廷顿基因制造出来的无用氨基酸。

    效果看似不错。

    没想到只是假象。

    治标不治本的弊端终于还是暴露出来。

    毋庸置疑，赵银章的基因治疗必须上马，已经再无退路。

    戴天突问道：“难道她当时不知道你是她亲生父亲？”

    刘耀祖无可奈何地点点头，说道：“一旦发病，六亲不认。跟二十五年前她母亲的症状一模一样，无缘无故用碗砸人，等清醒后，又懊丧不及，羞愧无比，难以自容。她母亲就是这样开始的，以后越来越厉害。”

    戴天突感觉挺对不住准岳父的，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说道：“她怎么能这样犯糊呢？我得跟她说几句话。”

    戴天突要去敲刘豆蔻房间的门，被刘耀祖阻止了。

    刘耀祖说道：“不能怪她，得怪她身上的病，当年她母亲也是这样的，一旦发病，心智大乱，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事后你也不能责怪她，她已经难受着，你再给她来个雪上加霜，那会让她连活下去的勇气都没有。”

    戴天突说道：“可她总认得自己的父亲呀！”

    刘耀祖说道：“你就别责备她了，于事无补，趁她现在不在这里，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刘耀祖似乎感觉餐厅里不够安全，把戴天突带进了自己的卧室，又轻轻关上房门。

    戴天突尽管心烦意乱，也只好捺下性子洗耳恭听听准岳父大人的教诲。

    刘耀祖说道：“来的终究还是要来，这是老天爷已经安排好了的事情，谁也没办法改变。我想了又想，这病其实是治不好的，我们都在盼望奇迹的发生，实在是在自己骗自己，所以我建议还是别治了。”

    戴天突大吃一惊，说道：“这怎么行？我们已经开始治疗了，现在才是治疗的第一步，没有取得理想的效果，本在情理之中，用不着灰心丧气。我可以和国医堂的赵院长沟通一下，请求他马上开始基因治疗，切除刘豆蔻基因中多余的亨廷顿症基因，直接解决病根问题。这是我和他事先早就谈好的，而且当时就料到，必定会走这一步，一点也不意外。”

    刘耀祖问道：“你们当时谈好治疗的价格了吗？需要多少钱？”

    戴天突说道：“我们没谈到治疗费用的问题，治疗费用由他们国医堂解决，不需要我们出一分钱的。”

    刘耀祖摇摇头，说道：“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人家国医堂是盈利为目的民营医院，不是慈善机构。嘴巴上说得好听，负担全部治疗费用，其实狼子野心更可怕，欲壑难填。我已经找人打听过了，不少人在说国医堂的收费很黑的，就是一把杀猪刀。他们怎么可能突然在你身上发善心呢？你实话对我说，在他们面前，你究竟付出了什么代价，才让他们改头换面如此大发善心？你可不是卫生局长或者市府领导，手中没他们需要巴结的权力。”

    刘耀祖的话就像一把利刃，直刺要害，戴天突想不接招，可蒙混过关已经不可能。

    可这道天窗能打开吗？只能开一条小小的缝，让自己的准岳父大口喘一口气。

    戴天突说道：“我虽然没有权力，但我有个很铁的朋友，他叫杨丹田，是一家实验室的首席专家，他手里有国医堂赵院长需要的内切酶，看在我的面子上，可以低价提供给他们，这些内切酶对行内从业者来说，简直就是无价之宝。如果说我和国医堂有什么交易，这些内切酶就是我的筹码。”

    刘耀祖摇摇头，说道：“你还是没有把实情全部讲出来。如果说交易真这么简单，你就不需要辞掉医院里的工作，去私营企业讨口饭吃，整天忙得团团转，有时深更半夜也不回家。实话对你说，只要你哪天晚上没回家，我和刘豆蔻就没法睡觉，躺在床上时时刻刻听着你房间里的动静。自从我们搬进来以后，你自己可能没察觉，但我们看在眼里，你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大圈，而且常常魂不守舍，忘事儿。你到底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我们怕出事呀！刘豆蔻的病本来只是我们父女俩的事情，你完全可以不负任何责任，更用不着像现在这样，好像把你的灵魂也卖给了他们一样。你让我们于心何忍？”

    戴天突苦笑道：“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还说什么外人话呢？我现在做的所有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换句话说，也是为我自己做的。您老人家用不着因此心怀愧疚。至于你说我没有把实情全部讲出来，那是我不能讲的，一个字也不能透露。因为我和人家签订了保密条约，涉及到公司商业秘密的事情，不能对任何人透露，包括自己的家人在内。”

    戴天突故意把门关得很严，因为他知道刘耀祖是个很遵守组织纪律、很讲究人间秩序的老人家，视不法之徒为洪水猛兽，戴天突只要打出签订有商业秘密条约的旗帜，就可以堵住他的嘴巴，不再穷根究底。

    哪里知道“途穷乱本性”，刘耀祖这辈子被老天爷欺负得够呛，早年死了妻子，现在女儿又将不保，也起了反心，不愿意再遵守“组织纪律”，也不愿意维护良好的商业环境了，说道：“不行！今天你必须把你和人家签订的秘密条约公布出来。老天爷已经开始收拾刘豆蔻，我们再不能眼睁睁看着把你也给收拾进去。不管你和刘豆蔻两人的感情多么好，愿意为她做一切，但得有个度，该收手时还得收手。你是无辜的，你乡下还有个老母亲，老人家早年守寡把你培养成人不容易，等着你养老送终，我们父女不能把你给害进去。”

    戴天突见平常总是慈眉善目的准丈人突然发脾气，不依不饶起来，顿时乱了阵脚，不知如何应对是好，不由自主变得狗急跳墙、强词夺理起来。

    戴天突说道：“可这真是人家的商业秘密，我不能做背信弃义的人，要是我说漏了嘴，传到外面，我以后还怎么在社会上混？”

    戴天突的狡辩明显起了反作用，刘耀祖也算是半仙刘伯温的子孙，他的Y染色体也是有源自刘伯温的仙人基因。

    不但没让刘耀祖放弃追问，反而更让他怀疑其中的水有多深。

    刘耀祖也用上了苦rou计，伤心事一想，老泪纵横起来，梗咽着说道：“你要出点事，我们父女俩如何对得起你的老母亲？希望你说实话，不要有什么瞒着我们。”

    戴天突见准丈人这副样子，心如刀绞，可他暗暗告诫自己，必须顶住！必须顶住！坚持就是胜利。

    戴天突说道：“你老人家不需要小题大做，就放一百个心，我一定不会出事的。

    刘耀祖见苦rou计还是不行，只好用上绝命招，他起身说道：“你要一定不肯说，我也没有办法。我想明天就搬走，搬回我们的房子里去，这些天我已经在旧货市场里购置了一些家具，已经安排妥当，住人是没有问题的。再不能连累你，希望你也马上悬崖勒马，回到原来的单位去上班，不要再跟那些不正经的人瞎混。”

    刘耀祖现在算是下了最后通缉令。

    听说要走人，戴天突吓坏了，忙说道：“你老人家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我已经说过了，我们是一家人，应该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在刘豆蔻没有治好病前，你们千万别搬走。”

    刘耀祖连连摇头，显然不愿接受是一家人的事实。

    戴天突急起来，问道：“这件事你老人家跟刘豆蔻商量过了吗？她同意你这样做吗？”

    刘耀祖还来不及回答，传来了几声轻微的敲门声，刘豆蔻推门进来，她面无血色，眼神冷峻，挺坚强的样子，可惜脸上却挂满了泪水，显然内心里早就饱受煎熬。

    刘豆蔻说道：“对不起，我刚才在门外偷听你们谈话了。”

    戴天突和刘耀祖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刘豆蔻说道：“这件事情是我和老爸商量好的，我完全同意他这么做。我们父女俩明天就搬回自己的家去，我也不再想接受他们的任何治疗，这种施舍我们没法消受，你也别总是求着他们了，一切听天由命、顺其自然吧。”

    戴天突万万没想到刘豆蔻也会这么说，顿时气急败坏起来，说道：“你怎么还能说一切听天由命、顺其自然呢？你还记得今天是谁把老爸的脑袋砸破了吗？是你！是你这个亲闺女！这是你刘豆蔻将要开始发病的征兆。我怎么放心得下让你们父女俩单独住在一起？绝对不行！”

    刘豆蔻顿时泪水如断线珍珠，一下跪倒在刘耀祖脚下，连连叩头，说道：“老爸，对不起，真的非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不不，我是故意的，只是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不是真的我，应该不是真的我吧？我一直是你的孝顺女儿，怎么可能这么做？”

    刘耀祖对着戴天突叹口气，显然在无声埋怨他不该把话说破，急忙扶起了地上的刘豆蔻，说道：“老爸知道对我动手的不是你，是你身体里藏着的那个魔鬼。是那个魔鬼干的坏事，你用不着为这件事情道歉。起来吧！起来吧！你老爸没事的，也就是擦破点皮，稍稍有点破相，我又没相好，用不着装门面的。一点没事……”

    刘豆蔻虽然从地上被强扶起来，但还是羞于见人，一把抱住父亲的腰，把脸藏在父亲的怀里，不肯轻易示人。

    戴天突明白他如果还是把“商业秘密”当作窖藏而秘不示人，一定留不住刘家父女。

    只有自己彻底坦诚了，才会换回别人的坦诚。

    虽然在内心深处，你已经把刘家父女当作一家人，可那也是“别人”呀！同样需要你的真诚相待。

    他在不经意间完全小看他们父女俩了，总以为好死不如赖活着是每个人根深蒂固的观念，其实不然，不管是刘豆蔻也好，刘耀祖也好，他们的要求不是很低而是很高，他们不但要求活着，还要求有尊严地活着，不但要求自己好好活着，还要求大家都好好活着，特别是他们挚爱的人——他戴天突，更应该好好活着，有尊严活着。

    要是达不到他们的标准，宁可抛下这个本来就残酷的世界，驾鹤西行。

    戴天突终于下定决心，说道：“我可以把我和胡氏山庄之间的商业秘密告诉你们，而且是毫无保留地告诉你们，但我有个条件，刘豆蔻必须接受治疗，你们父女俩也必须在这里住下去，不能说搬走就搬走。如果你们答应，我这就告诉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