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灵山魅影

    戴天突离开开元大酒店，开车直奔老家九灵山。

    S市区到九灵山有一百多公里路，要是路况良好，一般车速下只需要一个半小时左右就到了。从没超过两个小时的。

    今天归心似箭，只要看到路上车稀人少，就不停踩油门，时速始终保持在八十码以上。

    按理说大概一个小时左右就能到家。

    可是很奇怪，小车走了两个半小时，还是没有看到老家九灵山村口那座凉亭。那座凉亭是必经之路。

    怎么回事？

    是自己鹿茸酒喝迷糊了，走错了路？那不可能呀！看看道路两边的标志性建筑或者景物，都是熟悉的，马上能叫得出名字，说明没有走冤枉路。何妨这条回家的路，自己不知走过多少回，已经滚瓜烂熟。甚至可以说，闭上眼睛他也能开车回家。睁着眼走冤枉路的可能性完全可以排除。

    不应该是喝酒的问题。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时间？

    可自己走出开元大酒店的时候，因为要急着赶路，特别看了看手表，是晚上七点半，而现在已经是十一点钟了。

    戴天突摸着后脑勺思忖半天，终于想明白，一定是走出酒店时，心烦意乱，魂不守舍，一时眼花，看错了时间。

    自己还能平静下来吗？

    胡必成当着自己的面对自己最敬重的祖宗的公然污蔑、抹黑，让他肚子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咽不下又出不来。就算临走前胡必成有求和的意思，他还是出不了这口气，还是念念不忘，耿耿于怀，这一路上还在生闷气。

    很奇怪。明知自己的祖宗戴思恭不会干这样儿坏事，他胡必成是信口雌黄，可他的脑子像中了魔法一样，不断浮现出六百年前毒死刘伯温的那个御医的身影，而且这个神秘御医的模样已经越来越清晰，和自己的祖宗戴思恭的样子越来越相像。自己根本没见过祖宗，可就是感觉那个人就是祖宗。这让他心惊rou跳，一路上就想着这回事，还能不心浮气躁吗？

    既然是自己看错了时间，自己走的这条回家的路又没搞错，那就继续往前开吧。

    今天是月半夜，天上月光皎洁。虽有几片浮云，还是能看清前面的道路。

    到了十点半光景，绕过一个山口，戴天突终于借着月色，能远远看到九灵山戴家村头那座凉亭了，不觉长长松了一口气，终于到家了。

    村口的凉亭是看到儿，可他离凉亭还有三四十米远的时候，突然发现眼前的路有问题。

    按理说，直通村口的大路是一条两车道的水泥马路，可现在从车窗往外看，前面只剩下一条窄窄的土路，路两边杂草丛生，自己的车子已经过不去。

    怎么回事？是自己的眼睛又出问题了吗？不得不下车去看个究竟。

    一下车，眼前的景象更让他惊讶。

    月光下，四周是一片阒无人声的荒山野岭，只听到远远近近有几只山猫在叫春，却看不到一点人间烟火。

    本来在这里就能看到村头的一排楼房，现在一点不见踪迹，自己的家乡九灵山下的戴家村仿佛突然之间从地球上消失了。

    自己从开元大酒店出来才几个小时没和人接触过，难道人间就已经过去一千年，发生了沧海桑田之变？

    这只有在神话里才听说过。

    这个神话还是去年去衢州烂柯山景区春游，从当地导游嘴里听说的。

    据传说，烂柯山有个姓王的砍柴的樵夫，因为看了两个老人下了一盘棋，等回到村里时已经物是人非，过去了八百年，亲人们早就物故不用说，而自己也已经成为当地古老的传说。

    戴天突吓得后脊梁直冒冷汗，我可不能成为古老传说中的那个樵夫，家里还有老母亲，等着我这个独子养老送终，还有一个日夜记挂在心中的恋人，她有基因疾病，需要我的帮助，我千万不能玩人家蒸发呀！哪怕是消失几十年。

    一紧张，感觉到眼前一阵晕眩，胃里翻江倒海起来，一个踉跄，差点要跌倒在地。

    这是酒喝多后要呕吐的前兆，戴天突慌了神，要是在这荒山野岭里醉起酒来，自己动弹不得，又没有办法向人求救，那麻烦就大了。自己才喝了这么点酒，就醉成这样。难道是那个不厚道的胡必成这小子在酒里下了药，不然怎么可能成这种状态？

    幸亏还好，他闭上眼睛做了几个深呼吸，酒意慢慢过去了。

    定了定神，急忙向凉亭奔去，他现在是瞎眼猫盼着碰上死老鼠，希望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在凉亭里能碰到半夜有歇脚的人。

    在离凉亭大约还是二十多米远的时候，他突然听到凉亭里传来了轻轻的说话声。

    远远的看到凉亭里有两个人影在晃动。

    戴天突长长松了一口气，能碰到人就好，一切都有答案了。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自己的老家九灵山戴村不见了？

    可是等他能借着月光看清凉亭里的那两个人的面貌时，有点失望了。。

    凉亭里面对面坐着两位老人，正在促膝谈心。

    左边的老人戴天突一眼就认出来，是老家村里的傻子校，就是那个附上刘伯温魂灵的那个神秘兮兮的“童心”。傻子校是个脑瘫儿，半哑，年纪六十才挂零，看上去像百岁老人，走路有气无力，似乎每一步都踩在生死线上，稍不小心，就倒向人间的另一边。他的神智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清醒时，还认得村里人，不太会说话，只会朝你笑笑；一旦迷糊起来，可不得了，周遭十丈以内都是神仙鬼怪，胡乱耍起疯来，让人们怀疑精神病也会传染，避之不及。

    右边的老人容貌非常清癯，大概七十多岁的年纪，额头上长着三颗痦子，颌下留着一把稀稀的胡子。戴天突猛然一见，似曾相识，以前一定是见过的，可不知道在哪里见过。但可以肯定，绝对不是村里人。

    戴天突有点失望，估计现在的傻子校到了迷糊的时候，不然为什么半夜三更还游荡在野外呢？而头上长着痦子的老人能和傻子校促膝谈心，说得上话，估计也不是正经人。想转身离去，既然傻子校现身了，估计村子就在附近。傻子校十分钟只能走二十步路，他能离开村子多远呢？应该就在附近。

    戴天突才转身，身后那位长着痦子的老人声音突然响起来，显然两人话不投机，发生了争执。

    痦子翁带着责备的口吻说道：“不孝之子，哪有你这么说话的？这能怨我吗？明太祖的太子朱标死于猪流感，他是从陕西回南京的路上感染到这种病毒的。当时人们称其为猪羊之疾，认为是从猪、羊等畜生身上传染过来的。现在我们才知道作怪的是一种叫甲型H1N1的流感病毒，是一百年前西班牙流感和十多年前禽流感病毒的前身。这种病毒躲在暗处道光养晦、伺机而动，每当天下礼崩乐坏，干戈四起，就出来兴风作浪，祸害人间。它专门对付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人的抵抗力、免疫力越强，他的杀伤力就越大。明朝洪武年间，那时的人哪里知道什么叫H1N1流感病毒？只知道人一旦在秋冬天发热咳嗽，就是伤寒。伤寒症按照古方治，就需要吐、下、汗三法排毒，于是雪上加霜，病上加病，好好一个年轻人就这么断送了。不是病死的，而是医死的。罪过呀！罪过！幸亏朱皇帝不知内情，不然又有许多人得为太子之死遭灭门之祸。”

    傻子校连连道歉，说道：“太公言之有理。病毒这种东西实在太可怕，不但阴毒，而且极有智慧，能量惊人，野心勃勃，它们不但有能力玩弄一个人的生死，而且有能力决定一个朝代的兴衰，甚至能把整个人类的命运都玩弄于股掌之间。朱标要是不被病毒害死，他的弟弟朱棣就不敢在BJ造反，挥师南下，和侄儿争夺皇位，明朝就不会有永乐大帝，他永乐大帝为了逆天而行做皇帝，光是一个靖难之役，就白白死了几十万人。这是不是H1N1病毒刻意安排的？想着也叫人后怕。还有就是明朝灭亡，李自成大军兵临城下，关键时候，BJ城爆发了猪羊之疾，H1N1病毒出来活动一下手脚，崇祯皇帝立马陷入到无兵可派的困境，只好去梅山上吊自杀。H1N1病毒改变了朝代。”

    戴天突听着两人的这段对话目瞪口呆，显然，他已经无法转身而走了。

    他的惊讶不仅仅在于傻子校，一个半哑的痴呆人，竟然口齿清晰、逻辑严密说出一番颇有思想见地的话来，原来全村人都被他骗了几十年，傻子校根本不是傻子，而是智者，真正大智若愚。

    更让他惊讶地还是那个额头长痦子的痦子翁，一个深山隐者，不但对H1N1病毒的前世今生似乎略有了解，对明朝太子朱标之死更是分析得头头是道。

    可谓英雄所见略同。

    朱标之死因改变了明朝国运而重大，这个事件戴天突曾经十分感兴趣，在医学院写毕业论文时，想用这个历史事件作为课题撰写论文。为此投入过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寻找、整理资料。可惜后来因为导师反对，又缺乏拿得出手的历史资料，不得不中途放弃，另外写了一篇很一般的论文草草了事。这么好的课题半途而废，当然可惜，为此他一直耿耿于怀，常有“重续前缘”的念头，要继续研究下去。

    只是到了单位工作后，作为研究课题，还是没被同事和领导看好，缺乏“后援”，才延宕至今。没想到深山遇知音，痦子翁，一个老人家也对此感兴趣，而且其观点简直和自己一摸一样。奇哉怪也。

    现在谁要赶他走也不行了。

    夜深人静十分，听两位智者密谈，讨论的又是自己感兴趣的问题，比烂柯山上看神仙下棋有意思多了。

    戴天突悄悄隐身在凉亭外的树丛中，睁大眼睛、侧耳偷听两位智者之间的高智商对话。

    听完傻子校的高谈阔论，痦子翁似乎也颇有同感，两人毫无意义地你唱我和地长嘘短叹了一番。

    突然又听见傻子校回到正题上来，而且这回说的话题更惊心动魄。

    傻子校问道：“还有一件事，小子要请教太公。太公是前知五千年，后知五千年的圣人，想必一定知道明朝大国师刘基刘伯温的死因吧？有人说是他自己病死的，有人说是被皇帝朱元璋赐死的，也有人说是被jian臣胡惟庸毒死的，天花乱坠，莫衷一是，令人云里雾里。太公是不是能透露一二？”

    痦子翁显得有点不耐烦，不停地捋着下巴上的几根胡子，沉默了一会儿才训斥道：“你为什么要问这样的怪问题？有些事，不懂事的小孩子是不该知道的。”

    傻子校一个快入土的人了，还被人奚落是小孩子，不觉令躲在凉亭外的戴天突要忍俊不住。他赶紧捂住嘴巴，生怕发出声音惊动了面前的两位高人。不过凉亭里的傻子校一点不敢生气，只是委屈地说道：“既然太公不肯说，那就算了。”

    痦子翁大概被傻子校的神情给感动，马上和缓了口气说道：“你认为国师刘伯温是怎么死的呢？”

    傻子校马上应声道：“小子认为刘伯温不可能是病死的，他死时才六十五岁，说不过去呀！一个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人间半仙，就不知道如何养生吗？也不可能是被朱元璋赐死的，刘伯温是国师，有经天纬地之才，朱元璋治国安邦少不了他，怎么肯而过自毁长城？最有可能就是被胡惟庸毒死，因为在朱元璋眼里，刘伯温是可以做宰相的人。胡惟庸一定是感觉到权力和地位受威胁，才铤而走险，毒死了自己的政治对手。不知小子说的对不对？”

    痦子翁长叹一声，黯然神伤良久，似乎在犹豫，该不该向傻子校泄露天机。

    傻子校要答案，外边偷听的戴天突更要答案，胡必成诬陷自己的祖宗是刘伯温案的帮凶，自己被玩个措手不及，当时无言以对，但以后这事儿一定要说对胡必成清楚，他必须道歉。

    事关整个族姓名声。

    他都不敢喘气，屏息凝神，等着痦子翁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