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跟这个世界说不

    “驿传和马政的主要压榨对象是农民，而没有土地的市民，也不见得轻松。

    ‘火甲’是一种由城市民众负担的，负责消防和治安的差役。每座城市每天必须有数人轮值，自备锣鼓灯笼等物，选出一名总甲，在其带领下沿街巡逻，负责夜间的治安和消防等事宜。

    不过，这实际上，乃不折不扣的苦差事。

    首先，政府需要采买各种物品，一般都要打到这些更夫身上，称之为‘纸笔灯烛钱’。在青龙城夜间巡逻的城卫军每晚的夜宵，也由更夫们负责提供，若招待不周，非打即骂，‘害甚于资，贫民苦之’。而一旦遇到命案，长时间不结案，总甲交不了差，只得求爷爷告奶奶，奔走于各个衙门，又免不了得上下使钱。

    然而与‘铺行’相比，‘火甲’的痛苦还算轻得多了。

    按早期规定，全国的商户都有向政府提供各种物品的义务。当然，商户向政府供货，政府也必须付费。

    具体做法是，一个地方的商户，按规模分为各种等级，或一年一轮，或一月一轮，轮番充任当行买办，替国家采购。

    在过去，这是一项很有油水的差事，不过如今商户们，却无不将其视为畏途。

    首先是需要通过当行买办采购物资的政府各部门，以及为议会提供服务的内务府，几乎都采取先由当行买办按政府提供的清单购买交付，以后再结账的方式；但所谓的结账，运气好的商户，拖上三五年，或许会得到一半或1/3的货款；运气不好的话，就可能成为一笔坏账，自掏腰包替政府买单。

    其次，更令商户头痛的是，即便你一开始就不准备把货款收回来，事情也没这么简单；送交政府的物资，吏员们还得进行一番装模作样的验收。一旦没有行贿，再上等的商品，也会被判定为不合格。一旦判为不合格，商品原物退回还是其次，重要的是，商户轻则会遭一顿暴打，重则被扔进大牢。

    在被竭泽而渔的民众眼里，如果国家不再是王道乐土，而是一个个面目可憎，语言刁横，鹭鸶腿上劈精rou的官员，当国家危难之际，你还能指望民众共赴国难吗？

    如今大部分官员，虽然名义上是公仆，是议会亲自选定的‘民之父母’，我看如今，他们的最大功用，就是使民众对这个国家，更快地丧失信心！”

    话音结束良久，众人回过神来，群情激愤。

    翰林学士刘允章站了起来，气愤道：“民以食为天，可如今社会土地兼并、土地集中已经极为严重。宗派庄、官庄、私庄田占有大量土地，遍布全国。宗派、官僚、商人、地主，依仗政治权势和经济实力，放肆地兼并、吞占农民的土地，造成‘富者有连阡之田，贫者无立锥之地’的状况。

    户部侍郎孔颖达在江陵有‘良田美产，最号膏腴’，其谷最多，被称之为‘足谷翁’。官僚司空图在中条山的王官谷庄，‘周回百余里”，‘有良田数千顷’。

    长葛县令严部兼并占有“良田万顷成为本朝著名的大地主。一方面，土地兼并激烈，农民失去土地；另一方面，政府又不断加重剥削，增加农民的负担。

    自实行两税法以后，钱重物轻，税额不断增加，原来买二匹绢的钱，以后可购八匹绢，政府收物，农民负担无形增加三倍。

    而如今正税之外，又有不少新设的税，如青苗钱、间架税、除陌钱、茶税。盐、茶、酒三项专卖，扰民尤甚。如今盐价上涨，米谷数斗方可易一升盐，贫苦农民，无力购盐，只好淡食。为防止人民私自贩盐，政府在全国设13个巡院和大批盐官，缉查贩卖私盐，对贩卖私盐者处以重刑。

    茶税也十分苛重，初时定茶十税一，如今已增加90%，政府更规定私自贩卖茶叶三次，每次300斤以上者，要处以死刑。

    如今更不许百姓私自酿酒，往往一人违犯，要牵连数家沉重的负担，使失去土地的农民无法生活，他们有的投靠官僚、地主，去当佃农，接受更为惨重的剥削和压迫；有的逃亡；有的只好起来反抗。

    兵部尚书卫琯，贿赂公行，生活奢侈，他的亲吏边咸之财产可供全国军用两年。与卫琯相比，曹确、杨收、徐商、裴元骏，贪贿与卫琯相差无几，可说是一丘之貉。

    地方官也想方设法盘剥百姓，将搜括来的财富，用所谓‘进奉’名义贡献给上级，以求升迁。官吏热衷于升官发财，无心治理，吏治坏到了极点，人民痛苦不堪。遇有灾荒，官吏为继续收租税，不许百姓报灾。

    前年怀州旱灾，刺史刘仁规禁止人民诉旱；去年六月，陕州观察使崔荛在百姓诉旱时，指着庭园的树说：‘此尚有叶，何旱之有！’还杖打了告灾百姓。朝代如此黑暗，哪还有百姓的活路呀！”

    说完他喟然长叹，余者更纷纷进言，对如今的乱象大肆抨击。

    目视这些人的激情昂扬，让人禁不住疑问，是不是他们选择任何一个方向，宿命都会让这些人，走向同一个地方。

    眼见气氛渲染得差不多了，哭笑尊者拍了拍桌面，厅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环顾众人，朗声道：“春非我春，夏非我夏，秋非我秋，冬非我冬，国家如此病入膏肓，需要有人勇敢地站出来，跟这个世界说‘不’！

    为了唤醒沉睡的亿万贫苦百姓，这个国家需要大家，秉烛持炬照亮一方；为了变革，这个国家需要仁人义士，群策群力；为了立刚陈纪，救济斯民，这个国家需要我们，站起来，去引领，去发声，去抛头颅洒热血，去战斗，去牺牲。

    纵使耗尽一身，哪怕就只能换来这个腐朽的社会，一丝丝的变好，我们都可以对自己聊以安慰。因为我们可以对自己，对我们的子孙后代说——我们终究努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