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抖大枪
自沈玉衡回山之后，生活又进入了古井无波的状态。 师徒三人除了日常的修炼，还多了些琐碎的日常，百里漠北化身无情的破坏机器，将这青竹峰上的花花草草摧残殆尽，沈竹和沈玉衡少不得要在后面收拾残局。 多余的树木，不堪用的统统劈成柴火；合用的就留下去掉树皮，在百里漠北的指导下做成了各种各样的器物，诸如水车、桌椅板凳、碗筷等物件。 百里漠北还突发奇想搞了个沙发，用兽皮填充上棉絮羽毛等，倒也还原了柔软的观感。 院子里还多出了一个石磨，也是百里漠北鼓捣出来的。 好不好看先不提，起码一通摆弄下来，这青竹峰小院也称得上麻雀虽小五脏俱全了。 人间烟火在这里袅袅升起，令人有了丝丝家的温暖。 再说他弄出的自来水，在院子一侧挖开了一道蓄水池，用沈玉衡以火法煅烧的石灰石粉末，配合上糯米和沙子混合出的简易水泥糊底，等得干了形成了一层防水层，以水车带起的溪水配合上青竹套叠形成的导管，将清溪水源源不断的灌入水池中。 又挖开了一条水渠，引到小院外边，这种流淌的活水池，满足了三人平日所需的洗漱吃食所用。 花了两天做好的蓄水池深得沈玉衡和沈竹欢心，为此沈竹那几天还给百里漠北多做了两道硬菜。 这天，百里漠北又是早早的来到了老君阁，热身完毕后，沈老道和小长生也来了。 只不过今天沈老道没有再打拳了，而是叫过百里漠北，问道：“小子，你现在有了多大的力气？” “唔，未曾测试过，估摸有个二百石左右吧。”百里漠北心中估算了一下，一石约有三十斤，他简单的换算了一下，回答道。 “嗯，进度挺快的，看来你师父挺舍得的。 没少给你吃好东西。 从今天往后，我不再教你们打拳了。 单说八卦掌一套，你和长生已经算是登堂入室了。 但武学一道，须集百家之长，广纳众家招式。 老君阁一层有我青城八百年间收集的全部武学招式，你们自可取用学习。”说罢，便自顾自下了山。 长生听了，拽着百里漠北一溜烟儿的跑进老君阁。 连着一个多月总练那一套拳法，对小孩子来说简直是折磨，三分钟热度一过，打拳也变得三心二意，有气无力。 百里漠北倒是没什么感觉，只觉得每日习练都有新的感悟，对拳脚架势有更深的理解。 但是拗不过长生的央求，于是也跟着小长生寻找起了下一个目标。 “大哥哥，我有个好玩的想法，咱们一人找一本武功，以一个月为期，进行演练，看看谁练得更好，如何？” 百里漠北闻言也是有些心动，小长生年岁虽小，但悟性真不是吹出来的，他有些想法时常让他眼前一亮，于是便痛快的答应了。 小长生已经去寻高深精妙的武功秘籍了，百里漠北却没急。 他之前听闻，世间多数武学，大多脱胎于马上枪术，是把战阵之上的功夫用在马下，形成了拳术。 沈老道说的集百家之长仍回荡在他的耳边，他想： 与其贪多学些拳脚，也不过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干脆选一门枪术，细细体会源头，反而对武学精进有所裨益。 这想法一涌上心头，他当即有了主意。 径直奔着书架走去。 老君阁是典型的下宽上窄的宝塔型建筑，第一层的藏书可谓是浩如烟海。 枪术占了整整一面柜子，他在其中一本本扫过，什么《五虎断门枪》、《杨氏枪法》等等，都是凡俗间赫赫有名的上等武学。 但不知为何，百里漠北却觉得总是不符合他的心意，终于一本破破烂烂的书籍出现在他的眼前，书名简单——《九枪》。 他一眼就移不开了，只觉心底有股莫名的悸动，他心知，就是它了！ 翻开薄薄的书册，映入眼帘的是总纲，上面写到： 枪，长兵之帅、百兵之王。 大枪流派繁杂，然而无论是流传于世的大梨花枪、峨眉枪，还是各家独传的罗家枪、岳家枪、杨家枪等等，虽各有精研，但都离不开枪法九决。 此九式，便道尽枪法真意：拦、拿、扎、点、崩、挑、拨、缠、抖。 余习枪二十载，毕生领悟尽皆记载于此，后人用心研习，三载可尽得真传。 百里漠北倒吸一口冷气，按总纲所说不虚的话，那必然是一位枪法大师，尽得百家真谛遗留的著作。 现在却出现在青城藏经楼中，那青城的底蕴当真深不可测！ 此时听见小长生远远的问道：“大哥哥选好了吗？” 百里漠北忙合上书册，回应道：“选好了。” 当天午时，百里漠北回到了青竹峰。 将这本书册摊开放在桌上细细研读，越看越觉得其中言简意赅，其中的种种变化，视对象不同能衍生出各种套路，真真的是无招胜有招的绝学！ 百里漠北心道：此书堪比枪版的《独孤九剑》，也不知是哪位独孤求败写就。 纸上得来终觉浅，百里漠北将招式熟记于心后，自去小院后寻了一长短合适、笔直无皮的铁木枝，在小院空地上演练起生涩的招式。 沈玉衡和沈竹听到了声响，从厨房探头出来，看见百里漠北正在cao练，对视一眼，微笑着回到灶台前煮起了晚饭。 一夜无话，百里漠北自打得到了枪决之后，日夜苦练，除去每天在老君阁扫撒和回青竹峰锤炼力气以外，余下的时间都用在了琢磨枪法上。 沈竹一度以为他都要走火入魔了，在他费了好大劲儿解释清楚后，才放过了他。 转眼间，一月之期已至。 百里漠北与小长生在老君阁前相约，小长生绷着脸一言不发，百里漠北也闹不清这小子为何如此严肃，一时间倒像是要决战紫禁之巅一般。 “漠北哥哥，今日你我决高下，分胜负，不可留手，一定要全力施为。”小长生严肃的说。 “呃，你我点到为止不可吗？”百里漠北疑惑的说。 “不可！”小长生急急忙忙的回应。 “能给我个理由吗？”百里漠北好奇的问。 “呼……知道的太多，有时候不是什么好事。”小长生一脸凝重的回答。 “你不说那我不打了。”百里漠北故作姿态，转身要走。 “诶，等等……”小长生一脸纠结，“咳咳，咱们是自己人告诉你也无妨。 爷爷他和几个叔叔阿姨组了个赌局，压我俩输赢，爷爷压了我赢，说赢来的东西分我一半……可是你一定会因为我是个小孩子留情的，我不想胜之不武……” “呃。没看出来，你爷爷还挺没溜儿的……好吧，你放心。咱们是好朋友嘛，我不会放水的！”百里漠北一撇嘴，对那老头心里说不出的鄙夷。 这一瞬间百里漠北心中，沈老道“扫地僧”的伟光正形象破碎得比饺子馅还碎。 话音刚落，就见小长生从背后掏出两把短匕，一把正持，一把反持，摆了个突进的架势。 百里漠北深知长生的妖孽悟性，小人儿虽说气力上比不过他，但是除此之外和他条件相当，加之短兵器素有“一寸短一寸险”的说法。 真要是被黏上贴身短打，二者都是八卦掌的路子，只怕从长生那里也讨不到好处。 当下不敢大意，百里漠北平举起铁木。说道：“长生，小心了！” 二人脚下同时一动，快速的向对方冲去。 百里漠北使得是中平枪的起手式，正所谓“中平枪，枪中王，当中一点最难防！” 百里漠北全身发力，携雷霆万钧之势一枪扎出，当真快若闪电。 冲刺中的长生眼看一点残影，心知以现在的速度，若是后撤根本难以躲闪，电光火石之间就有了对策。 小孩子身量本来就不高，按正常对敌，这一击显然是要扎在胸口处，但正因如此，这下反而在他头颅位置，给了他躲闪的机会。 百里漠北眼前一花，树枝前的小孩儿像消失似的没了踪影。 他暗道不好，这一枪太过循规蹈矩，忘记了对手的现实条件，反而是弄巧成拙了！ 眼见长生矮身从枪下俯冲，身子与地面呈四十五度，速度一点未减。 百里漠北急忙收力，接着顺势下压枪柄，使出一记“崩枪式”！ 小长生没料到百里漠北变招如此之快，原以为能顺利近身，这下只好勉力用手中匕首格挡。 但是百里漠北力道之大，远不是他能及的。 这下险些让他跪坐在地，眼看不能力敌，长生便只好用匕首交错一扭，将大力的枪身顺着身体将力卸到地上，同时一个鹞子翻身闪了过去。 不过呼吸之间，两人互换一招，同时在心中暗叹：不愧是小长生（漠北哥哥），不好对付呀…… 二人皆是深吸一口气，脚下谨慎的向对方试探走去。 百里漠北手中虽不是真正的大枪，但是一寸长一寸强，待得距离合适了，猛一枪刺出。 这回有了经验，使得不是枪法中的“扎”字诀，而是用了一手“拨”字诀。 枪头如银蛇吐信，晃出三道残影，将长生的左中右囊括其中，叫人看不出那道是真那道是假。 小长生眼看左右腾挪没有空间，只能硬顶着以匕首下压，希望借此能顺势将枪尖儿压在脚下。 不得不说他的直觉是准确的，这一下百里漠北的枪尖确实被压得向下弯了一弯。 但这正是百里漠北想要见到的，他嘴角不由得一笑，长生当即惊叫：“不好！” 原来是百里漠北设了个小陷阱，这记看似无用功，其实是故意送到长生匕首底下的，只见百里漠北双臂肌rou隆起，大喝一声：“起！” 使得正是“挑”字诀！ 小长生只觉一股巨力似惊涛拍岸，他就如海上的小船，被无情巨浪狠狠的抛向了天空！ 就在百里漠北以为胜负已定，再无悬念之时，他自信的扎向半空中的决胜一枪，却没有半分刺中的反馈。 只见半空中的小长生诡异的稳住了身形，双脚稳稳的踩着枪尖。 “漠北哥哥，说好了要出全力，这可不是我狡猾呀！” 百里漠北瞳孔一缩，顿时明白，自己这是盲目自大，要糟了。 这是一个奇幻的世界！有仙佛、有妖魔、有武动万象——也有仙人凌空！ 小长生话音未落，身影便急速闪到百里漠北眼前，趁着百里漠北收力不及，匕首猛向他的脖颈刺去。 “噗！”一声闷响。 百里漠北一头冷汗。 方才正是他急中生智，想起了自己砍树时的卸力方法，以一个迅速的转身，同时将树枝放手横在脖颈上，以旋转的力将树枝从正面甩到背面，恰好挡住了这一击。 借力又将甩回来的树枝抓在了手中。 这一式不像枪法，倒像是美猴王耍的棍法。 虽说堪堪挡住这致命一击，但是已经被贴身。 接下来长生的匕首就如同蝴蝶穿花，乱蜂飞舞。 百里漠北左支右绌，一只木棍使出诸如“拦”、“缠”“拨”许多架势，仍是险象环生。 终于百里漠北支持不住，被长生一手刺向手腕，另一手抹向脖颈，迫使他弃了手中木棍。 他向后方一个大跳，拉开了二者间距。 长生见状，开口道：“漠北哥哥，看来还是我技高一筹，你已经失了兵刃，要认输吗？” 百里漠北深吸一口气，虽然只是切磋，认输似乎也不算丢人，但是不知为何，他胸中有一股气。 不是恼羞成怒，不是黯然失神。 只是觉得，如果这一退，便再无心气。 可是不认输又能怎么样呢？ 诚然，手中没有了兵器，也没有那些能违抗物理法则的仙人手段，只会一门拳脚，还被对手熟知，研究透彻了。 这样的穷途末路，不认输又能如何？ 沉默。 一点声音都没有，百里漠北只觉得除了自己的心跳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可是，就要这样退缩吗？”百里漠北好像听见有人问自己。 “不然呢？” “你要问你的心。” “你是谁？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样想的？” “你当然不是，因为，我就是你的心。” 沉默良久，长生一直等着百里漠北认负。 却见他忽然抬起头，脸上带着笑意：“长生，谁说没有了手中兵刃，就不能赢了？你且放马过来！” 长生脸上浮现诧异的表情，“漠北哥哥，你认真的？” “当然！我且放开手脚，再与你好好的较量一番！”百里漠北嘴角噙着笑。 “好！我一定要让你输的心服口服！”长生见百里漠北斗志不减，也是笑着答道。 远处的一座山头上，沈老道盘坐在一群人的中间，面前一面水镜，将这比斗的现场呈现在其中，细节处都纤毫毕现。 周围人细细数来正好三十六人，其中沈玉衡也坐在其中。 有人看到这里，不由得冷笑：“这小子也太过不自量力了。 都已经到这般田地，长生已经给了台阶下，还不乖乖投子认负，非要硬撑到底，果然是粗鄙武夫！” 沈玉衡听到眉头一皱，刚要开口为自己徒弟打抱不平，却听沈老道先一步说道： “多嘴！亏你还是三十六峰峰主之一。 与人斗法时，未到最后一刻，谁敢轻言胜败？这种常识都不知道吗？真不知道怎么当上的峰主！ 都给我闭嘴看着。” 原来赫然是青城山三山三十六峰峰主齐聚，观这两个小辈的赌斗！ 百里漠北自然不知还有这么一茬。 他方才扪心自问，此时只有一股武道争锋，舍我其谁的心气。 当下摆了个左手端拳平放腰间，右手长拳伸直，双腿沉膝扎了个马步的古怪拳架。 长生暗道，这是什么架势，好生古怪，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心下也没有多想，只觉得百里漠北现在手中没有兵刃，正是双匕发挥的好机会！ 长生当即欺身向前，百里漠北动也不动。 眼见百里漠北似乎打定主意以不变应万变。 长生自然不会错过这大好机会，双手前伸，欲要故技重施，一手刺向手腕，另一手抹向脖颈。 只是就在要得手之际，忽然百里漠北长拳一冲，身子像骑在一匹高速驰骋的战马上一样，身子一矮，一拳带着破风声就向长生的胸腹砸去。 长生一惊，这与方才刚交手时，百里漠北使得中平枪一般，只是一开始的被他躲过，这一记却真正要砸在胸口上了！ 他脚底猛的一顿，硬生生停住身形，没有直勾勾的撞在百里漠北的铁拳之上。 只是百里漠北一转攻势，挥着拳迎了上来！ 长生只觉得百里漠北的拳式一招一式都流露着大枪的影子。 一时间臂拦、掌拿、拳扎、指点，袖缠都使了出来。 一转眼便已攻守易型了！ 长生只觉百里漠北的一双铁拳总以意想不到的角度穿过他双匕形成的防线。 就连偶尔自己没有防守死角的时候，也总是以百里漠北拳将先打到他收场。 现在左支右绌的轮到了长生。 正所谓久守必失，长生长时间处在守势，不多时就心急如焚，总想着转守为攻。 终于被百里漠北抓住机会，右手从长生交叉防守的双臂下穿过，一记脱胎于枪法九决中的“抖大枪”击中长生双臂，将他的匕首震落在地。 小长生结结实实挨了一记，哪里受得住百里漠北的巨力？ 当即要一个屁股墩跌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