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今夜无眠

    仓库里，大会一直持续到傍晚才结束，跛子叔打开大门，人群鱼贯而出，没有议论，都沉默着加快脚步往自己家走去。

    一进屋，立马关门，和家里老人婆娘兴奋的说着今天大会的内容。伴随一阵阵低声惊呼，全都兴奋莫名，以前挣工分，做多做少一个样，一年到头也落不下多少。

    如果真能把田地分给自家，辛苦一点好好侍弄，交完皇粮国税后，剩下的可都是自家的了，不会再挨饿了，有多的也能换点钱，给老人小孩扯块布做件新衣裳了。农民不傻，账都会算。

    一家人关着门热烈的讨论着，最后扯到那块田好，那块地孬，怎么肥田，祈求自家一定要抓到好的。

    大队仓库，落日余晖洒满了整个院子，跛子叔坐在台阶上，有些落寞的看着这个院坝，他已经在这守了多少年了，不记得了，自从残疾退伍回来后，就一直在守着这个院子，从未离开。

    破败的院墙上，几颗生命力旺盛的野草随风起伏，摇摇欲坠。

    屋内，随着人群散去，空气也清新了些，张跃民把玩着手中的香烟，仓库不许吸烟，硬性规定。

    大会已经开完了，包干到户的决议得到了全体社员一致同意，包括了几位家里没有男人了的妇女，队长没有告诉他们，这是高书记主导的试点。

    经过全体社员商议，在入冬前丈量好田地数量，好田搭孬地，按户数人头，平均分配，集体留存一部分公地，所有社员出义务工，产出拿来供养村中的孤寡老人，补贴丧失劳动力的家庭，劳作时先公后私。

    为了避免以权谋私，所有土地丈量完后，按户数人头抓阄，抓到哪里就是哪里，不许私下置换，来年的公粮同样按比例上交队里，由队里统一上交公社。

    生产队不再分配任务，不再计算工分，多劳多得，各凭本事。最后队长拿出厚厚一本账簿，把队里剩余的资金账目交代清楚，由会计计算录入。

    全部完毕后，张跃民拿出一张写好的大张白纸，宣读了保密协议，以及泄密后果由自己承担，全村人共逐之。

    大白纸往桌上一放，印泥摆旁边，张跃民退下，人群sao乱了片刻后，黑子第一个上前，写上名字按手印，有了带头的，其余全部跟上一个不落，不会写字的由张跃民代劳，队长最后写完，重重按上手印。

    这张纸只是个过程，真正想完全保密不让外人知道，很难，这里不是隔壁省只有十八位勇士，小庙大队近千人，逢年过节亲戚走动，难免有人嘴快泄露出去。

    张跃民只求能晚一点是一点，本来政策在一年后就会慢慢松动，两年后就会彻底改制。

    “人心所向，大势所趋啊”老爷子拿着按满红印的白纸感叹道。

    梁队长也有些落寞，当了这么多年队长，一直都是他在带领着大家伙，一起劳作一起奋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突然单干了，自己队长的权利一下就没了大半，以后谁还听自己的。

    张跃民知道他的心思，上前说道：“叔，这是好事，你也能轻松许多”

    队长扯了个难看的笑容，说道：“是啊，终于可以不为明天干什么cao心了”

    张跃民很佩服他，为了社员们能吃饱饭，甘愿放弃手中的权利，这是多少人能做到的事？你们别小看这时候一个大队队长的权利，很多时候他甚至能决定你一家的生死。

    “好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好好干吧，但愿明年咱们队不会再挨饿了”队长起身拍了拍裤子，走出仓库。

    “跃民，事是办了，效果也要明年才能看到，可眼巴前家里缺粮的怎么办？

    你也看到了，队里没啥积余，马上就年关了，不能让大家伙饿着肚子挺到明年收粮啊”

    出来仓库队长点燃香烟，向张跃民问道。

    “有点想法，还不成熟”

    “啥时候了，不管熟不熟，你说来，我们合计合计”队长一听有戏，连忙追问道。

    “你知道，上次我和芳子去县城…大桥下…市场……”张跃民大致解释了下。

    张跃民的主意很简单，就是进城卖农副产品，粮食不用想，自己都不够吃，张跃民建议去田里捉泥鳅鳝鱼甲鱼，这东西一年四季都有，都快泛滥了。现在还能抓一批，能入冬了就只能去田里挖了。

    再一个就要点技术含量了，竹编竹制品，小庙大队打谷场下有一大片竹林园，绵延几里，村里的一些中老年人都有这个手艺。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靠着这么一大片竹林，村民就地取材，基本每家每户都有用竹子制成的生活用具，板凳，斗笠，凉席，筲箕，等等，生活中随处可见。包括上次村里灭鼠，他们还能用竹子制成简易的扑鼠器。

    “搞这些很简单，咱们队多的是人，就是风险很大啊，去县城这要是被抓住了，就不好弄了”队长听完，皱眉说道。

    “以大队集体的名义，支援城市建设，顺带发展社员第三产业”

    事还是那些事，但给披上一层光鲜的外衣，就是两码事了，你能处罚个人，你能处罚整个集体吗？

    “嗯，这么一来问题就不大了”队长点点头，文化人脑袋就是好使，分田地这么大的事都干了的队长，此时也无所顾忌的说道：

    “那就干了，宜早不宜迟，两件事一起办了”

    “竹货要找手艺好的师傅做，宁可少做点，但一定要好，咱们第一炮一定打响啰”张跃民提醒道。

    “嗯，放心，我心里有数”村里谁会什么，手艺好坏，队长门清。

    “这几天我先把货拢起来，你带年轻人先去趟趟路”队长说道。

    “行”张跃民答应道。

    谈完各自分开，张跃民朝芳子家走去，整个村子没了以前东一堆，西一块闲聊的人群了，都关着门在家。

    如果张跃民有大黄的听力，他就能听到整个村子上空，充满了窃窃私语，压抑着的感情，一个叫希望的种子在心里悄悄破土而出。

    今夜，小庙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