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初为人师

    九月一日，小庙学校，开学日。

    一大早，队长就上来学校帮忙，许久不见的梁老师梁老爷子也穿的整整齐齐上来了，队长还带来了一小捆竹根，分给两位老师当教鞭。

    学校教舍有限，临时在大队部办公，主要是接待家长来交钱报名。三人简单寒暄后，做了分工，张跃民年轻，主力接待一二三年级的，收钱开收据，发书。

    四五年级的学生要少些，由老爷子主持。队长则在教室指挥家长和学生放好带来的桌子和板凳，他威信足，按个头高低顺着排。

    忙而不乱，一上午张跃民耳边听得最多的都是家长们的嘱托，老师你别客气，不听话，不好好学习，你就打，往死里打，打死绝不怪你

    张跃民这个无良老师，每听到这句话，就看看后面跟着的孩子，点头笑着答应：

    “放心，竹根都备了好好几根。”

    家长一脸欣慰，学生瑟瑟发抖。

    交过钱，领到书的学生按班级进去坐好，梁队长几个班轮流看着，学生也不敢闹，都乖乖的翻看着新书本。

    “老师，我先交两块，不够的我晚点再给，行不？”

    张跃民抬头看了眼说话的女人，穿着带摞补丁补丁的衣服，年纪不大却满脸苍桑，矮着身子，弯着腰带着讨好的语气说着，

    “我一定交齐，就是得晚几天”

    张跃民认识她，村里有名的寡妇，男人在三年前修水库时，放炮没来得及跑，给石头压死在工地了，她没有改嫁，一个人拉扯着三个孩子，艰难过活着的。

    “英子，你可得想好了，读书不只是学费，还要买本子笔啊，可不是一笔小的开支。”

    张跃民还没说话，梁老爷子先说道。

    “伯，我知道，我会想办法的，你收了小东吧”

    老爷子还想再劝劝，看张跃民已经在写收据了，叹息了声说道，“行吧，来，东子书本拿好了，别弄脏了，好好念书”

    小男孩连忙在裤子上擦了擦手，双手接过，张跃民又多给了他一个作业本，摸了摸他脑袋，

    “去吧，在班里等老师”

    英子婶拉着欢天喜地的东子连连道谢，应声去了屋。

    “唉，东子上学了，他妈要去上工了，家里两个更小的可咋办啊”

    赊账的不止英子婶一家，到了后面全是钱不够的，有的一家两个上学的，只够一个的学费，另外一个只能欠着，还有拿着篮子鸡蛋来当学费的。

    这就是当时农村的现状，不是家里不让孩子上学，是真的穷的没办法。张跃民和老爷子能怎么办，叫来队长商议。

    张跃民和老爷子倒是不在意多教一个少教一个的，只要教室坐的下。可是这些新课本的钱得还给镇小学上，这还是前几天队长和张跃民打了白条拿回来的。

    “收吧，都上，不管怎么样不能耽误了娃儿们。”队长狠狠地吸了口烟。

    “大队先给垫上，年底再从每家扣出来。”

    至于到时够不够扣，队长不去想。

    “课本不够用啊，还差几十个学生的”老爷子提醒道。

    “先给作业本子吧，和同桌暂时共用着”

    “嗯，就按跃民说的，先就这么着，我明天再去公社，多领点回来。”

    商议完毕，几人喊外面等着的家长进来，快速办完入学手续，就是打条子，不会写的，直接按手印就成。

    闹哄哄的学校，随着敲钟声终于安静了下来，不知道以前从那个寺庙搞回来的一口脑袋大小的铁钟，里面系着根麻绳，晃荡几下，声音还挺清脆。

    张跃民和老爷子谈了会，商定由他教一到三年级，四年级和五年级老爷子教。毕竟年纪大了，四年级和五年级学生要少点，老爷子也能管的过来。

    拿着书本和自己做的初级教案，迈步走进一二年级教室，条件有限，两个年级放到一个教室教了。深吸了口气，今后咱也是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了，花园的园丁了。

    双手按在讲台上，破桌子还有点摇晃，目光巡视了一圈，全是半大小子，端端正正做小大人状坐好，就是那不时吸鼻涕的响声破坏了这份严肃。

    张跃民微微一笑，说了他职业的第一句话：

    “我是谁？”

    下面的学生安静了一下后，各种回答就冒出来了：

    “张叔”“民子哥”

    “张老师”

    “偷菜的”

    后排一个鼻涕还在冒泡的小不点大声喊道。

    “哈哈…”

    全班人都大笑，咱们张老师也没生气，看了眼小不点，嗯，有印象，上次捉鱼后在菜园借菜，就是他跟在自己屁股后头，吓了自己一跳的。

    抽出早就准备好的竹根，敲了敲桌子。秩序立马恢复，从粉笔盒里抽出一根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道，张跃民。还用拼音标注上。

    “你们刚才都没说错，叫我什么都可以，张老师，张叔，哥，张跃民都行。”

    “我只有一个要求”

    拿起竹根指着黑板上方八个大红字，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就是二年级的学生也有好多不认识这几个字。

    照例标上拼音，带着学生们读了几遍，一个字一个字的念，然后合在一起读。

    完毕后，翻开报名册，开始点名，分坐位。一年级的二十多个全分到前面，讲台下面。其中黑子的兄弟梁小波和小不点梁武放到最中间，正在眼睛皮子底下。

    二年级三十多个放后面四排，一阵搬桌子挪椅子混乱后，张跃民开始分封官职了，梁小波当一年级班长，一个叫梁娟的女生当二年级班长。

    刚开始，张跃民也不是都认识，就随意点了几个人先干着，不行以后再换，让他们自己选，现在肯定不行，就是选出来也不是张跃民想要的。

    张跃民要的是能帮助他管理这群学生的助手，不是孩子头。一个人要教三个年级，没个得力的怎么能行。

    安排完后，给二年级学生布置了练习黑板上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八个字的任务，一年级的让他们自己先看看课本。

    叫班长梁娟上来，把竹根递给她，“这根棍子代表着老师，上可打不听话的学生，下可驱赶进门的野狗，如朕亲临，啊不是，先打后揍，老师特许！”

    小姑娘一脸激动的接过代表着老师的棍子，双手紧紧攥住，大声道：“知道了，老师。”

    张跃民让她拿来自己的书本，坐在讲台上，看着她像一只老鹰找寻猎物般盯着下面。点了点头，放心的出门去三年级课堂。

    三年级要好点，独立教室，学生有大有小，照例点完名后，分座位，封官职，点了最大的一个学生，12岁的梁永福当班长。

    这些学生已经有一定的基础了，张跃民没多说什么，翻开语文课本，直接开始讲第一课，领着全班读一遍后，留下几个生字，写在黑板上，让他们练习。

    跑回自己的小屋灌了杯凉白开，又去了老爷子上课的班级，站在后门，偷偷观摩了一番。

    老爷子坐在课桌后，拿着竹根已经在打一个男生的手心了，缘由好像是把刚发的新课本掉地下给弄脏了。

    卧槽，这么快就打上的吗，张跃民侧耳倾听，嗯，这个得学习。

    张跃民摩挲着发痒的手掌，笑的像个大魔王，向着自己班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