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雾雨迷蒙 其六
大约在二十年前，位于十一城西部的落日小镇，在经过了一场可怕的大暴乱之后，大部分供行人来往的道路被毁，连带着附近几乎所有的交通都陷入了瘫痪。 而这时恰巧又是亚斯兰王国重建的最开始，也是最重要的阶段，少不了会有建筑材料的运输以及各种杂七杂八的交易活动。 于是乎，一条因为位置比较隐蔽而幸运的保存下来的公路，就自然而然的成为了当时的交通要道。 爱丽卡的家当时就在这条小路上。 小时候，家里虽然穷，但一家人和和气气的，苦中作乐，这日子倒也还算过得去。 在大暴乱平息过后的这几年里，全国上下都在忙着恢复经济。 没有精灵女王的赐福，没有魔兽的侵扰。 没有魔法，什么都没有。 在国王陛下拿出永恒的狮心之后，那令人赞叹不止的奇妙魔法就仿佛突然消失了一样。 尽管大家都还记得曾经发生过的一切，还不曾忘记曾经亲眼目睹的魔法战争。 但它就是这样，即便存在人们生活的各个角落，却极少能够引人注目。 或许是因为，没有人会去刻意关注那不堪回首的过往。 因为灾难过后，久违的宁静才让人格外珍惜。 但生活平静了，并不代表大家都能静下来生活。 很多人虽然躲过了灾难，但他们在静下来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出去干活。 只可惜落日小镇的土壤质量逐年下降，种地所得的收入也一年不如一年。 但是好在过路的人很多，这附近的居民平时收点过路费，给旅人送点茶水和热饭，或者提供一阵子的住宿，这些钱虽然不多，也但能勉强维持生活。 现在想来，关于商业贸易从以物易物到以货币作为资金流通为主要交易手段的转变，就是从那个时候兴起的吧。 虽然是交通要道，但这条公路也不总是人来人往。 其中最热闹的时候，还要数夏天。 往往这个时候，一到大中午，爱丽卡她们一家人就热得人都要焉了都还没挣到几个钱。 久而久之，一家三口也不知道是谁先养成的坏习惯，又是谁传染给了谁，反正三个人是都懒得动一下了。 可他们休息了，落日小镇的公路上却依旧是车水马龙，来往人群络绎不绝。 平常这个时候，小爱丽卡最喜欢做的事就是跟爸爸一起坐在屋前乘凉。 她慵懒地躺在爸爸宽大的怀抱里，静静享受午后偷懒的美好时光。 父女俩都懒懒的，谁也不说话，只是一起安静地地看着眼前繁忙的景象。 而这时，母亲往往就躺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睡懒觉。 有时候，爱丽卡也会饶有兴趣地观察过路人。 起初，她最喜欢看那些穿着漂亮衣服悠哉悠哉赶路的人。 她觉得他们很漂亮，有风度，跟那些只知道埋头干活的人不一样。 爱丽卡有时候还会主动朝这些人打招呼，但对方往往都是对她爱搭不理的。 甚至有些人一见到她就露出厌恶的表情，然后赶忙走开。 通常这个时候，爸爸就会跟对方赔礼道歉，然后等人走远了以后就告诉爱丽卡，不要总是去关注那些人，也不要跟他们有交集。 “为什么吖？”小爱丽卡眨巴着萌萌的大眼睛好奇地问道。 爸爸轻轻抚摸着爱丽卡柔顺的金色长发，玩味地说道： “因为啊，这些富有的家伙总是瞧不起咱们穷人，就像拥有幸福的人往往不去在意不幸的人一样。” “那……爱丽卡是幸福的人吗？”小爱丽卡问道。 “当然是。”爸爸笑着回答。 然后他就看见爱丽卡把头低下了去。 “怎么了？”他问道。 只见小爱丽卡支支吾吾的用略带哭腔的声音回答：“嗯……我……我……是个坏孩子！” 小爱丽卡的父亲一下子就愣住了。 “为什么要这么说呢？”他问。 然后小爱丽卡就慌慌张张的解释说，在她看来，那些穿着破旧衣服，在烈日下扛着重物走路的人都很可怜。 但是她又不喜欢那些人，因为她觉得他们又脏脾气又差。 “他们那么不幸，却还要被我这样的坏小孩儿讨厌。” 小爱丽卡对自己之前的行为感到惭愧。 其实，小爱丽卡也不是不知道， 这些出来搬重物干粗活的人，大多都吃不饱饭，身材瘦小。 但他们却要用这副身躯去背一些连壮汉都不乐意扛的重物，忍着烈日的灼烧和身体的疼痛，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动着；仿佛稍不注意就会一跟头栽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听了父亲的教导，小爱丽卡的心头不禁生出一丝怜悯。 于是她问：“爸爸，为什么大家都这么忙呢……他们就不想休息一下吗？ 小爱丽卡的父亲沉默了一阵，然后若有所思地说道： “这个嘛……虽然也有一些无可奈何的理由，但我想他们这么做，更多的是因为，大家都有着值得这么去做的理由。” “理由……他们是想要成为幸福的人吗？” “嗯。” 说完，爱丽卡的父亲指了指路边摊一个小老头，说：“爱丽卡，你看，那个小老头看起来是不是很高兴？其实她的妻子生了重病，他家的田地也种不出粮食……” “啊——”爱丽卡感到十分痛心。她说：“他不会感到难过吗？” “是的，是很难过。” 爱丽卡的父亲语气平稳地说道：“但是他刚刚靠着在大太阳底下帮别人干活，换到了给妻子的礼物，现在正为这事儿高兴着呢。” “那他现在是幸福的吗？” “是的，是幸福的。哪怕只有一瞬间，他展露笑容的那一刻就是幸福的。” “那个小姑娘，”爱丽卡的父亲又把目光移向别处，说：“她的家人都在大暴乱中丧生了，只留下她一个人——很可怜对不对？但其实，她家里人其实一直都嫌弃她是个女孩儿，所以对她很不好。 “这下子那个姑娘的家人都不在了，她反倒是自由了。她还说将来要去王都拜见我们伟大国王陛下，感谢他平息了暴乱呢！” 听到这儿，小爱丽卡笑着拍拍手。她由衷地为那个自由的女孩儿感到高兴。 接下来，爱丽卡的父亲又跟她说了好几个人的故事。 虽然只有短短几句话，但他们坚强的品格和高尚的情cao无一不让爱丽卡深受感动。 她为自己先前的行为感到后悔。 爱丽卡现在知道了，原来她先前一直无视的这些最平凡的人，才是最值得歌颂的。 小爱丽卡一边哭唧唧地吸鼻涕，一边攥紧了小手，很认真地问道：“那么，他们会一直幸福下去的对吗？” “没有人会一直幸福哦，我的傻丫头。” 爱丽卡的父亲用极其温柔的语气说道：“大家都有失意的时候。你有，我也有，他们都有。你不必时时刻刻去关怀每一个人的不幸。 “你只需要在自己感到幸福而手足无措的时候，回过头去看看他们。到那时，请试着给那些不幸的人送去一点点的温暖。对他们来说，往往这个时候，最真挚的善意才是最重要的。” 说完，爱丽卡的母亲就半闭着眼睛走过来，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她一句话也没说，就懒洋洋的靠在爱丽卡的父亲肩上睡着了。 爱丽卡的父亲浅笑一声，满脸的无奈。 见此情景，小爱丽卡非常识趣的走开了。 结果她一走进家门，就被一个银发少女捂住了嘴。 无心瞪大了金色的眼眸，做了个“不要说话”的动作。 然后爱丽卡就听见mama软绵绵的对爸爸说：“怎么，光顾着给女儿说教，也不知道陪陪我。” “你不是睡着了么。” “少来，你不在我哪睡得着。” 听到这段对话的除了小爱丽卡，还有无心身后四个三十多岁的妇人。 她们在电光火石互相对看一眼——爱丽卡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对视的。 在电光火石之间，无心抱起小爱丽卡就是一个百米冲刺。 那四个妇人也是紧随其后。 爱丽卡的爸妈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听见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你们俩就在这腻歪吧，我们要带小爱丽卡去练习水魔法了。” “哦，玩去咯！”爱丽卡高兴地发出“咯咯”的笑声。 “记得早点回来……”爱丽卡的mama摆摆手，一副完全不担心的样子。 她的姐妹们平时就是这个样，大家都见怪不怪了。 这就是小爱丽卡一贯的日常，也是她最珍贵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