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初遇仁杰
秋天的树林，落叶纷飞，几匹马，几辆拉货的车，一顶颇带点异域图纹的马车，俨然是通商的车队，马车内端坐着一位身着高丽族服饰，大腹便便的老爷。 这几年，高丽族与汉族交好，往来贸易通商也并不少见，只是这位老爷身边坐着一位汉族打扮的孩童。这孩子虽穿着汉人服饰，但浅棕色的眸子昭示着他的异域血统。 “仁杰，舅舅已经答应你这次通商的时候顺道带你去塞外游玩，你也遂愿了，这次回入云峰，得好好跟你师父学习武艺了吧！”那孩童闻言，顿时不高兴地嘟了嘟嘴。 高丽族老爷见状道：“仁杰，你是楚家的长子，将来是要接管楚家山庄的，想你父亲当年也是叱咤江湖的豪杰，你师父杨成誉，多少名门望族子弟争相拜他为师，若不是你父亲和他是多年的好友，你……”楚仁杰实在对他舅舅和家中长辈类似的唠叨不胜其烦。 要说这入云峰确实是习武圣地不假，在江湖也大有名气，但是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让楚仁杰很是苦恼。 但凡来入云峰习武的子弟，都不准带小厮伺候。 没人伺候？ 洗马、喂马、洗衣服、打扫屋舍，凡事都得亲力亲为 天呐！他楚大公子又要回入云峰遭这种罪了？ 舅舅的叮嘱声仍在耳畔嗡嗡作响，仁杰觉得他的舅舅可以一直絮絮叨叨到明天早上。仁杰故意拖长声音大声道：“知—道—了”说完后，便扭过头去看车窗外的景致。 “啊——”仁杰突地吃惊大叫一声。 此时甥舅二人透过车窗，看到一个蓬头垢面，衣衫上面血迹斑斑的身影正在树林里毫无目的踉踉跄跄地冲撞着。 最令人惊讶的是这只是和仁杰一般大的孩童啊！那小小身影似是再也支持不住了，踉踉跄跄一头扎进了这堆积如山的枯黄落叶之中。 孩童再次睁开他沉重的眼皮时，竟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榻上，身上血污已经被擦洗过了，也换了一身干净像样的衣裳。 床边一双浅棕色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正盯住他：你叫什么名字？” 孩童脑海中嗡嗡作响，自他从东裕王府逃出来后，已过了整整十余日…… “我莫不是捡了个傻子？本少爷问你话呢！名字？” 名字……名字…… 孩童回忆起两年前与孟夫子的萍水之缘 “名字！我有！我有！我是有名字的！” 楚仁杰噗嗤一声笑出声来“这世上谁没有名字？你那么激动做什么？” 孩童的声音明显有些颤抖，有些发僵的喉咙里挤出三个字 “李翊炀” 乳娘死后，这是第一次对别人说出自己的名字。 楚仁杰哦了一声，又道“那你的爹呢？” “我爹……”李翊炀眼神突然透出一股浓郁的惨淡，他李翊炀还能算个有爹的人吗？ 楚仁杰见李翊炀低头，久久不语，神情一片凄凉，一副死了爹的表情，一句话脱口而出 “你爹是不是已经没了？” 李翊炀心中一凛，却不置可否 楚仁杰叹息一声又道“那你娘还活着吗？” 李翊炀听到这句话，神情更是哀婉凄凉，楚仁杰面现同情之色，拍了拍李翊炀的肩膀“那你还有亲戚可以投靠吗？” “没……没有了” 楚仁杰正欲说话，只听楼下小二吆喝起来 “楚大少爷，饭菜好了！” 这是一家专门接待商队的驿馆，一张八仙桌上坐着三个人。 坐在首位的是大腹翩翩的高丽老爷，他下手边是两个年纪相仿的孩童，一个锦衣玉服，面容整洁，另一个却破烂布衣，蓬头垢面。 李翊炀看到满桌佳肴，眼睛顿时冒出一片金光。 “咕噜噜……咕噜噜” 李翊炀的肚子叫唤起来，一声连着一声，犹如春日滚雷。 在众人的一片哄笑中，李翊炀满脸胀红，赶忙用手去按住不争气的肚子。 “咳咳……那个李什么羊……你要是饿了的话就吃吧”高丽老爷好心道。 李翊炀面露感激之情，却也不多话，他小小一只手捧住了个大碗，拼命的向嘴里扒饭，好像面前的裹腹之物随时会消失一般，他一眼也没看满桌的菜。不消一会儿工夫，一大碗米饭便颗粒无剩。 一碗见底，又添一碗 一碗见底，又添一碗 ………… 周围的人皆是震惊，这孩子莫非是饿鬼投胎？ 高丽老爷看着孩子挺壮实的，受了重伤，还这么能跑，本欲开口留下他在商队卸货，没料这孩子食量惊人，若是一日三餐这么吃的话，可别是把商队吃垮了，到嘴边的话，又生生咽了下去。 高丽老爷哪里会晓得？李翊炀已是整整十余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 楚仁杰倒觉得这个李翊炀寡言少语的很靠得住，他灵机一动，想了个主意正好解决他的燃眉之急。 “喂，我说李翊炀，既然你如今无处可去，本少爷给你指条明路，让你顿顿能吃上饱饭。” 翊炀扒饭的动作一滞，赶忙将他的头从碗里抬了出来，嘴里仍旧塞满了米饭，眼中闪出希望之色。 “本少爷是入云峰杨大侠高足，你大可以在入云峰当杂役，总比四处流浪当乞丐来得强！” “当杂役？东裕王府家世子怎么能当杂役？” 这是李翊炀脑海中闪出的第一句话。 可是那些谩骂声从四面八方袭来，将李翊炀吞没。 “不要脸的狗东西，爹早就不要你了！” “成日涎着脸说自己是王府世子，要点脸成吗？” “小贱种，真是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 “如今有家不能归，再回王府难保不被活活打死，现在四处漂泊无所依……”李翊炀想起了这些流浪的日子，人人都将他当成小乞丐，吃别人不要的剩菜剩饭，和狗抢地上的包子……当杂役至少可以维持生计，也有个栖身之所，最重要的是吃饭管饱。 一个人在不能温饱的时候，尊严便像是一个笑话。 “多谢……多谢楚大公子收留我。” 楚仁杰立时喜上眉梢，狡黠一笑，勾住李翊炀的脖子开始捣鬼“李翊炀，我告诉你啊，我师父规矩大，但凡上山习武的弟子一概不准带人伺候，既然本少爷捡了你，你便是我楚家山庄的人，明面上你是入云峰的杂役，私底下就是我楚仁杰的小厮，得帮我干活，得听我使唤，明白吗？” “我……我明白” 楚大少爷眉眼弯弯，“白捡了个人替我干活！嘻嘻！” 楚仁杰不会想到，他今日这一举动，成了李翊炀叱咤人生的第一个转折点。 不过他若早日料到的话…… 那一个深秋，他绝对不会多事去捡树林中那个奄奄一息的小乞丐。 入云山，高耸入云， 地处远离喧嚣尘世的山林中，而其山巅之上孕育一个着世人皆知的武学圣地。 “就是这！李翊炀，你站在原地别进来，也千万别乱跑！” 李翊炀昂首，只见一块巨大匾额，上书龙飞凤舞三字——入云阁。 李翊炀应声后站在入云阁外，朝里探头张望。 阁内烟香袅绕，阁中所有的摆设皆是古色古香，桌椅也全都是上好的檀木打造。主位上正襟危坐着一位约莫三十多岁的男子，他身材魁梧，一张国字脸颇有些不怒自威的味道，想必那人便是仁杰的师父杨成誉。 楚仁杰一踏进入云阁内，一身的公子哥儿气息顿时收敛起来，恭恭敬敬朝杨成誉行一大礼：“师父，徒儿回来了” 杨成誉不动声色的品了一口清茗，浑厚的声音没有半丝起伏“你这次外出游玩了几天，你可知道？” 仁杰总觉得师父话里有话，还未及他反应过来。“啪”一声，杨成誉将手中的茶杯扔在仁杰面前，茶水溅了他满脸满身。 “习武之人，若都像你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中原武林日后会成什么样子？” 杨成誉的怒斥声如洪锤般震得入云阁内回音不绝。 “成誉，别生气了，仁杰到底还只是个孩子，现在贪玩些也不打紧”说话的是杨成誉的夫人黄默轩，她的声音轻柔并向仁杰使了个眼色。 仁杰见状立马跪了下来道：“师父，徒儿明日起一定潜心习武，定不让师父cao心了。” 杨成誉本还想继续训斥些什么，蓦然间，屏风后冒冒失失转出了一个约莫只有五岁的稚童，那稚童模样可爱。 “父亲，楚仁杰是不是回来啦！”说话间，这稚童已扑到黄默轩的身上。 稚童看着跪在地上的仁杰：“楚仁杰，你可算回来啦！我还以为你被卖到塞外去了呢！”仁杰听闻这略带打趣的口吻，心下顿时就想争辩些什么，只是顾及师父在场，倒也不敢放肆。 杨成誉见了那女童后，脸上的神色倒是缓和了不少：“罢了，仁杰，明日起你定要好好习武，不准再偷懒，你先退下吧。”转而又对那稚童柔声道：“泽儿，告诉爹爹你的小手怎么那么脏啊！”说话间便把女童抱在了怀中，女童稚嫩的声音道：“泽儿刚刚在整理昨天和娘亲采来的草药” 杨成誉闻言不禁嘴角上扬起一个弧度。 “幸好幸好！没有责罚，有惊无险”楚仁杰赶忙趁着师父心情好，迅速退出阁外。 楚仁杰拖着李翊炀快步而走：“我师父师娘你已经见过了，还有他们的宝贝女儿杨睿泽，“你别看那个杨睿泽长得可爱，她总是挤兑我，她两岁那年生了场大病，又不能习武，我平日里稍微玩玩她，她就哇哇的哭，你以后定要离她远一点！” 楚仁杰拉着李翊炀在入云峰转了一圈，一张嘴呱呱呱，不片刻，入云峰上所有师兄弟都知道楚仁杰在路上捡了个小乞丐来当杂役。 “我同你们说！他李翊炀是我楚仁杰捡来的，他父母双亡，无依无靠，很是可怜，你们不准欺负他！” 师兄弟们自然会给楚大公子这个面子，但他们投在李翊炀身上的目光，仍旧是充满鄙视的，但更多的是无视。 彻彻底底的无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