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神龙见首
沉重的魔法森林退过了地平线。悠宁走在通向神社的古兽道上，眼神恍惚地抬望。不知是在思忖着什么，连脚步都放慢了，看起来悠哉游哉。 然后他微微地笑起来，啪的一声，以拳击掌，像是打定了什么主意。 “八云紫。” 他这样说道。 他这样等着。 然后什么也没有等到，悠宁自己摇一摇头，抬腿，突然猛一回头。 无何凭依的裂缝就那样悬在悠宁的身后，少女笑意盈盈地伏在边缘，手肘撑着下弦手背撑着下巴，荡来荡去的折扇轻掩脸颊与领口。 有些调皮。 她是八云紫。 她就是八云紫。 “哎呀呀，你知道有一种东西，叫做后悔打开的玉匣吗？” 悠宁看着八云紫不为所动，而后突然从鼻孔里发出了“哼哼”的笑声。 “我要去神社。尊敬的八云紫大人。” “你认识我。” 肯定的语气。悠宁还是那样微笑着点头。 “嗯嗯，认识。” “你很害怕我。” 悠宁这下想了一想，然后笑着说道：“我很害怕，但不是怕你。” 悠宁说着咂了咂嘴，转头看向东山的方向，这个时候一尊庞然大物裹着风从天而降，轰然砸落在面前，悠宁被震得倒退了一步。 悠宁看清那是半只石碑。石碑陷在雪地中，不知有没有嵌到地下。他回过身来。 “怎么了？” “为什么？” 悠宁是问，而八云紫是问兼且回答。她在问你为什么不怕我，然后告诉悠宁你应该怕我。 这似乎很没意思，八云紫不是这样的妖怪。所以悠宁笑得灿烂，唇角勾起很软很清晰的弧度。 “我挺喜欢你的。” 悠宁说得平淡，轻却又稳。悠宁的样子就如同兴之所至，但这话却并不寻常。 极不寻常。 “怎么，不可以吗？” “啊啦啊啦，居然有人对咱表白呢。我想想……这是第一次吗？哎呀，你胆子真大呢。” 八云紫像是很开心地眯起了眼睛，折扇半遮住面容，看不清她脸上是怎样的笑意。 “不是啊。” 这当然不是表白。不过，也并非轻薄。只是阐述而已。 当然，也不能算是回答。 “你见过我？” 八云紫问道。 悠宁说过他认识她，但她还是问了。这意味着她有点认真了。 “没有。” 悠宁摇了摇头。 “但是……” 他故意顿了一顿，然后接着说道：“我见过幻想乡。” 悠宁抬起头来，看着八云紫的眼睛。他的笑容里有一丝狡黠。 八云紫放下了扇子，随意地挥了挥。她也在笑，她的笑容有些许认真，些许好奇。还有，些许的冷漠。 “那么，你知道幻想乡的规矩咯。” 咻！ 悠宁没动。他的长衫被厉风掠起，哗哗地响。背后传来咔啦的声音，有碎块从那尊石碑上跌落。 有流光擦过，是什么东西，不知道。 悠宁盯着八云紫身边的又一道隙间，不，现在是两道了，四道，八道，十六道。清楚地预感到，就像刚刚那样不可名状的射击，每道隙间中不知几枚地蓄力。 那是妖怪的力量。该如何应对呢。 这时，悠宁抬起了手。 他平和地笑着，道：“稍等一下。” 然后他从怀里慢条斯理地取出几张空白的卡片，还有一支笔。 悠宁说：“让我默写一点东西。” ————————————==———————————— 这里是幻想乡。 幻想乡是幻想之乡，这里还保留着古时候的畏与信仰。理所当然地，也是神明与妖怪之乡。 曾经神明享用人类的信仰而妖怪享用着人类的畏，神明庇护着人类而妖怪有意无意地威胁着人类。把幻想比作食物的话，神明便如同素食主义者，而妖怪则像是杂食的野兽。 不过，神明与妖怪的立场，和从前有了微妙的不同。 因为现在她们很虚弱——当然她们仍旧强大，她们越来越强大，但她们现在不得不依赖人类了——自幻想乡，自这博丽大结界建立以后。对于幻想乡的妖怪而言，人类就只剩下大结界中的这么多。妖怪们不再随心所欲地、大规模地袭击人类了。 妖怪最初便是以袭击人类为最初存在意义而生的。但是现在，有了一个无法战胜的人类。 那便是博丽巫女。 一百年来，无论是什么样的妖怪，都无法打倒巫女。妖怪对人类的威胁，从愿意不愿意，到敢不敢，最后甚至到了能不能的问题。妖怪存在的意义就像是被抹杀了一样。这时，第十三代的巫女写下了一个划时代的规则。 从那以后，脆弱的人类有了与妖怪过招的可能，而妖怪也有机会战胜心不在焉的巫女。更重要的是，幻想乡中的战斗，不再是以生命为赌注。巫女退治妖怪不必再费力气把对方揍得心服口服，妖怪袭击人类也不会是灭顶之灾。胜负的理由，从生死，变成了竞技。 ——悠宁止住了手中的最后一笔。他抬起头来，向着八云紫亮出那几张卡片，微微勾起嘴角，道：“这是符卡。” 那当然不是符卡。 弱小的妖怪或是强大的人类，可以花费很久的时间和很多的心血去制作一张符卡，凭借着这样的符卡足以挑战懒散的强者，甚至有机会战而胜之。这样神奇的符卡当然不是白纸黑字，这么简单的东西。 可是悠宁说这是符卡，这便是符卡。 既然这是符卡，八云紫也必须以符卡相对。 悠宁在四张纸上写了字，八云紫便也只能用四张符卡。 因为八云紫是挑战者。 这便是幻想乡的规矩，这便是符卡规则。 这便是，名为博丽灵梦的巫女所写下的，所有的妖怪和人类，都要遵守的规则。 “有趣。” 八云紫笑起来。 她笑得很开心，像是百无聊赖时刚巧抓到了老鼠的猫。 ——这个人说喜欢她却不曾与她有哪怕一面之缘。 这个人没有见过她但却见过幻想乡。 他认识博丽，认识森近，认识八云，他看得懂幻想乡，也看得懂大结界。这个叫做悠宁的男人拥有能力，甚至可以使用符卡。 但是，那又怎样？ 她是八云紫。 没有人知道八云紫在想什么，没有人知道八云紫为了什么。没有人了解或者理解八云紫，八云紫也不需要。 八云紫就是八云紫。 现在，八云紫俯视着悠宁，说了一句话。 “你不是人类。” - ——悠宁之地/Theplaceofhopeandsilenc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