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青萍之末
巫女离开了村子，既然她出手了，作乱的妖怪就没有继续存在的道理，但事情还不算结束。 妖怪在人类村庄掀起的风波，注定不是那么容易平息的，而巫女一向只负责退治妖怪本体——善后就要和人们打交道，而她很懒，仅此而已。相比之下，如果白泽是人而博丽是妖，说不定反倒显得更为适宜。 所以，当悠宁在寺子屋的院子外面敲门时，理所当然地无人应声。 不过，屋里没人，并不意味着就不会遇到人。 人间之里不大，但很平静，仅仅两条街之外便与妖怪的袭扰再无相干。寺子屋门前偶有行人，有路过的有逛街的，还有一位来访，或者说，回来的。 “外界人？” 悠宁听到声音，回过头来。 说话的是一名少女，一身红白的色彩，不过并不是灵梦。她很随意地走过来，手里提着袋子，袋口露出青翠的笋尖。 “你是外界人？” 少女依然随意地看了悠宁一眼，不同于路人，对悠宁略显奇怪的衣着和眼镜毫不在意。她径直推开了寺子屋的门。 寺子屋的大门向来闭而不锁，但出于尊敬，无人冒犯。而这位少女不同。她是寺子屋的半个住户，她是同慧音一样见惯了外界来客的引导者，她是人间之里自警队的队长，真正能与强大妖怪过招的人。 她是藤原妹红。 “嗯……曾经是的。” 悠宁微微笑着回答。 “慧音，有客人啦——”藤原妹红没有多想，她冲着屋里大喊了一声，然后又回过来看着悠宁。 “慧音没在吗？” 悠宁来不及再说话，因为又有一个声音加入了他们中间。 “妹红jiejie，慧音老师在吗？” “好像没。” “那边闹了只小妖怪。”悠宁补充道，然后说：“你叫妹红？你好，我叫悠宁。” 身后的声音又响起，这次似乎有些不满：“喂，对妹红jiejie礼貌一点。” 悠宁怔了一下，他略微思考，打量过妹红的裤子，最后目光停留在她的飞机场上，噗嗤一声，十分礼貌地笑了。 “抱歉。”他和善地一点头。 藤原妹红的额头上崩起一个十字。 藤原妹红不是搓衣板，她裹胸是为了自警队的工作。只是，这让她看起来与慧音格外和谐，像一对夫妻。 自警队的队长和寺子屋的教师，她们都是外界人来到人间之里后必须要见的人，她们引导外界人在村子里找到自己的位置。不过那是权，而非责。 藤原妹红今天的心情很好，她不想在和慧音相聚之前随意用掉这样的情绪，因此她选择了任性。她承认这个外界人不同以往，她有那么一点兴趣，不过慧音是她的同事也是她的密友，她觉得值得这样。 于是哐当一声，她关上了寺子屋的大门，飒然一如那清爽的衣装。 悠宁被拒之门外，他挠了挠头。按理说接下来还应该有互相的自我介绍，或许可以按照外界的礼节握一握手，当然他还要递上名片，混个脸熟。 不过可惜，那是藤原妹红。 悠宁忽然回过头来，看着身后仍旧一脸惊愕的小姑娘。 “喔……本居小铃，是吗？” 本居小铃不是怕生的女孩子，相反她充满了好奇，她只是对外界人不感兴趣。因为外界人不相信妖怪不承认神明，要么浑浑噩噩地过活要么野心勃勃地作死，久而久之，她也失望了——她是铃奈庵的女儿，她喜欢妖怪，喜欢书。 不过，这个陌生人知道自己的名字。本居小铃没有乱想，出于某种得意的感觉，她认真地仰起小脸看着悠宁。那样的笑容，在外界人中是很独特的，但她觉得她见过。 “我听说铃奈庵是借书屋。能带我去参观一下吗？” “你喜欢看书？” 本居小铃有了兴趣。 “嗯嗯。喜欢。我打算要开书店呢。” 悠宁点着头，笑得很和气。 “喂，先说好，付不起钱的话是不能借书的哦。” 本居小铃双手叉腰，神气地说道。她喜欢读书的人，这样说未必是想阻止悠宁借阅，只是待价而沽，想看看对方低声下气的样子罢了。可是悠宁只是笑，然后问道： “那，我可以抄吗？” 本居小铃愣了一下，她看着悠宁就那样袖起手来，立在寺子屋的门前。 “你干什么？” “我想，问慧音借些纸来，创业啊。” 本居小铃忽然想起了为什么觉得悠宁的笑容眼熟，她想起从前在床底下私藏的妖怪书，她的母亲向她讨要之前先把她叫到身边，那时候，也是这样的笑容。 她稍稍有点不爽，不过她感兴趣，而她是把兴趣放在第一位的。 然后，她见到了更让她感兴趣的事情。 在铃奈庵，她看着悠宁所谓的“抄书”。 悠宁用一张白纸盖住另一张白纸，轻轻拂过，笑着对她说：“好了。” “真的？” “真的。” “不信。” “你看。” 小铃疑惑地揭开，果然那上面写了字。她先是惊讶然后兴奋，一句话脱口而出： “你是妖怪吗？抄书妖怪？” 悠宁似乎有点意外，他想了想，还是笑了起来。 “不是。我是人。” “嗐。” 小铃眨了眨眼。 “能力这种东西没有什么稀奇，不一定是你想的那么惊天动地的。很多人都有，但不显露出来。嗯……也许哪一天，你也可以这样，不声不响地就学会了呢。” “是和读书有关的就好啦。……悠宁，你没骗我吧？” “如你所愿。到时候，你别被自己吓到才好呢。只是……” 悠宁笑得很灿烂也很感伤，他忽然抬起手，像是想摸一摸小铃的脑袋，半道又折上去，推了推眼镜。他遮住了半边脸，小铃沉浸在对自己能力的幻想中，没有留意他后面的话。 “——我是，特别的。” ————————————==———————————— “你好，上白泽老师。我叫悠宁。” “……慧音老师好！” 慧音独自回来的时候，看到这个外界人与小铃有说有笑。她了解小铃，因此她知道了这个外界人和以往的不一样。 “叫我慧音就好。” 这句话她常说，只是到现在，在人间之里，还是只有一个人会这样叫她。 “可以吗？屋里的那位可是会不乐意的哦。” 悠宁笑着说道。慧音当然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她也好奇，但还是出于善意，先提醒了重要的事情。 “你要小心一点，最近村子里有只妖怪。” “啊，那个不是被巫女退治了吗？” 看着悠宁不以为意的样子，慧音又说道：“妖怪可能逃了。被袭击的伊藤醒来之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 “他失忆了。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妖怪做的，你在村子里遇到奇怪的东西的话……” 悠宁显得很惊愕，那不是惊恐，只是单纯的出乎意料。但除此之外，还有更复杂的情绪。不知是喜，还是忧。 他想了一会，似乎做了决定，然后他说：“你的朋友在等你呢。改日再来拜访吧，慧音。” “也好。不知道去哪里的话，可以先到自警队去。” 慧音听出悠宁的称呼，微笑了一下，不知她是什么心情。 道谢，道别。悠宁走在人间之里的街道上，小铃在后面看着他，问道：“你去哪儿呀？自警队不在那个方向。” 悠宁顿了一下，回头道：“我想去神社。有兴趣？” 人间之里不大，铃奈庵本来也就在外围。几步路，已经看到村口了。悠宁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笔记本，从衣袋里取出一枝笔，边看边想着什么。 “路上危险诶。” 小铃说道。她说得没错，如果慧音在这里也一定会阻止他。独自前往神社的外界人，往往不再回来了。至于到底发生了什么，也许巫女知道，也许巫女不知道—— “确实有种不祥的预感呢。” 悠宁点点头，仰望着高而苍白的天空。 那里酝酿着下一场雪。 “但是比起预感，我更相信的，是心意。” 悠宁执笔。纸上写的字，原本是这样的。 【妖怪无名】 【生于留恋】 【死因——梦想封印】 然后，他划去了下面的一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