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以念为矢
却说来人是谁啊? 除了陈拙,还能是谁。 戚少商见状大喜,身前压力一空,小箭跌落在地。 他看着眼前人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无事儿吧?” 只因陈拙此时此刻的身形模样委实有够骇人的。 形如枯骨,干瘦如柴,就像那土中埋了十天半月又被挖出来的尸骸,又像是油尽灯枯的老人,颤颤巍巍,皮包骨,骨撑皮,撑着空荡荡的青袍,两腮塌陷,两眼凹陷,不人不鬼。 这副模样,若是任谁瞧见,只怕不被吓死也得吓出个好歹。 瘦的都不成人形了,连心跳似是都没了。 但就是这副仿佛下一刻就要咽气,能被风吹倒的身躯,却前所未有的稳。 陈拙费力的深吸了一口气,没了那虎啸龙吟的威势,像极了一个行将朽木的老人。 但他嘴里的话却令人安心。 陈拙嗓音嘶哑地说,“好极了!” 说的缓且慢,像是有些费神,又好像喉舌也干瘪了。 他一举一动也看着没有一点力气,孱弱不堪,宛若成了个普通人。 确实如此。 rou身成炉,精血如柴,五气如火,又在元、楚二人的推波助澜之下,几乎烧尽了他满身的能耐。 但精气虽弱,“神”却前所未有的强足。 此时此刻,他浑身精气血rou几近枯竭,明明虚弱不堪,但陈拙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强大,神念加持,他rou身即便弱不禁风,亦有非凡之力。 元十三限已在拔箭,他蓦然狂笑了起来,狂态毕露,又有几分癫狂。 自他悟出“伤心小箭”哪天,放眼天下,箭道一途无人能与他比肩,但如今,元十三限仿佛从这个人的身上看到了一丝威胁,还有好奇,以及觊觎之色。 此人rou身成炉,身化大丹,居然真就走出了这一步,若是与他伤心箭诀互补,必能臻至极致,巅而又巅,登峰造极。 况且,他伤心小箭尚未大成,只因“山字经”犹未彻悟,此人的手段或能助他一臂之力,再战诸葛正我。 他箭筒中本有九支小箭,如今已去其二,尚余七支……足够了! 箭簇直指,不加掩饰的指向了陈拙,对方的箭道既已有所突破,当然要一争高下,箭翎一搭,小箭已消失在弦上。 但不止一支。 两支、三支、四支、五支…… 须臾间,元十三限已在狂笑中连射五箭。 开弓虽有先后,五箭却并行齐飞,势如追星赶月,拖出五缕摄目青芒。 还有第六支箭,这一箭射的是楚相玉。 元十三限一拭嘴角血迹,张口一吐,一注逆血溅落于地的刹那已化作冰渣,脸色也阴沉了不少,他受伤了。 都得死。 “退至我身后!” 精气衰败,陈拙满头的头发一息白一缕,十息白一片,头顶先白,定睛再瞧,已似覆上了一层银霜白雪,面容枯槁。 他说了一句话,一紧凸着骨节不见血rou的五指,握弓在手。 他并未搭上追日神箭,追日神箭只有一支,但那伤心小箭却有五支。 陈拙不惊不慌,不怖不畏,即便弦上无箭,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开弓。 戚少商一愣,那士卒青年也是一怔,然月华一映,俩人俱是为之瞠目,吃惊动容。 不知是否眼花还是恍惚,那明明空无一物的弦上,依稀有一抹箭影闪过,无形无质,然却真实不虚,气机流淌,融入了陈拙的无上杀念。 这下……便不止十步了。 杀念成箭。 无物不杀。 戚少商悚然细瞧,眯眼凝神,而后倒吸了一口凉气,只因他已感受到弦上锋芒,那里已多出了一支箭矢。 他看见了。 陈拙开弓放弦,以念化箭。 弓弦连开五次,他已连出五箭。 五支意念之箭直冲五支伤心小箭而去。 明明看似空无一物,然伤心小箭尚未近身,却已受阻,“叮叮”两声,虚空传出金铁交鸣的响动,而后箭路一改,散乱如流星,围杀向陈拙。 那五支杀念之箭亦如附骨之疽,折返而回,霎时间周遭虚空尽是飞逐来去的箭影,围着陈拙盘旋急绕。 “退开!” 陈拙朝身后二人招呼了一声,一手握弓,一手屈指成拳,看似瘦弱无力,却在砸下的刹那爆发出一股惊天动地的大力。 乃是神念之力。 念头包裹,一拳击出,顿时犹如天塌地陷,似是降魔金刚,力伏外道。 拳落无声。 可周遭山石尽在他的拳下轰然炸碎,沛然无匹。 目睹陈拙“以念为矢”的手段,元十三限的脸色彻底变了,“小子,把你的手段交出来,本座饶你不死。” 不得不说,此子不但天分高,心性坚,连运气都这般的好。 那等不知前路的法门,便好似如履薄冰,一个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粉身碎骨的下场,换作别人怕是十个来十个死,都得交代了。 偏偏这小子破釜沉舟,舍命一搏,居然真就搏出了一线生机。 但有生机,并不意味着就一定会赢。 陈拙神念初成,尚且薄弱,况且rou身已快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此刻与那五箭交锋,不过几息,眉心涌现的神华已在飞快灰黯,摇摇欲坠,便是五缕神念所成之箭,也几近破碎。 然而,最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一道红色身影朝他大步奔来,胸膛滴血,已多了个窟窿,赫然正是楚相玉。 他步履急赶,红色披风猎猎飞扬,脸色冷白,然扑到近前,竟不管不顾,舍身一纵,单手一抓,把陈拙推出箭圈。 下一刻。 “噗噗噗……” 血花飞溅,五箭尽皆没入楚相玉的身躯,卷出一团血雾,旋即自半空重重跌落。
竟舍命挡下了这五支小箭。 不,是六支。 五箭一消,陈拙回身一转,右手已开弓如满月;他弓上无箭,然地上的“追日神箭”却离奇浮空而起,箭簇遥指元十三限。 一切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不带片刻迟疑犹豫,陈拙松手放弦,浮空神箭立时凭空消失,没了踪影,仿佛隐遁入夜穹,无声无息。 “杀!” 厉啸惊天。 不约而同,那元十三限竟也做出了如他一样的举动,双眼陡张,怒开弓弦。 而且二人此箭极致相似,他弩上无箭,可箭壶中却在开弩的一瞬飞出最后一支箭。 那是支赤色小箭,犹如血染。 遂听弦振之声惊落,赤色小箭已破空飞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诡异消失不见。 惊心动魄,生死一瞬之间,二人面前皆浮出一抹箭影,仿佛转瞬即至。 元十三限凝目后撤,眼中精光寸寸暴涨,几欲夺眶而出;他单足一点,身形飞退之际,左手以手中弓弩为杖,忽在身前半丈之距一划。 一杖横过,身前天地都像是被一分为二,气机割裂,月华都如同被截断了一般。 此乃“一线杖”法,亦是其绝技之一。 身前箭影随即一缓,如被一堵无形气机所阻。 元十三限口中顿发狂笑,大手一抓,神箭遭擒,可他笑声忽又顿住。 一颗不起眼的血珠,忽从箭杆上流淌划过,自箭簇飞出,射入了元十三限瞪大的左眼。 那是适才楚相玉飞溅散落的血水,此时此刻在陈拙意念之下,便是箭矢。 元十三限眼前天地顿时漫上一层血色,左眼眼角跟着淌下一缕殷红血线。 “唔!” 痛哼骤起。 原来不只有陈拙的箭,还有那士卒青年,开弓搭箭,紧随其后。 一支铁箭,飞袭射出。 不偏不倚,竟在元十三限中箭刹那建下奇功,破入其胸膛。 而陈拙面前亦有箭影钻出,直指眉心。 适才此人两箭皆瞄他心脏,却不知他能将五脏于胸腹中移位,故而尽皆失利;眼下射他眉心,看来是长了记性。 箭影一现,陈拙已仗先觉之能避开,飞身后退,双脚未动,他整个人只似被一只大手拖起,又像是如鬼飘一般,闪身一晃,已在三两丈开外。 可那小箭箭路一改,已是再至。 陈拙面无表情,身在半空忽唇齿一磨,张嘴吐出一缕血水,尽皆汇于弦上,凝出一箭,振臂开弓,血箭飞击。 “嗖!” 两箭相击,如有雷鸣炸响,血箭当场粉碎。 月下一缕箭影倏忽一过,陈拙定在当场,眉心蜿蜒淌下一缕触目惊心的血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