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阴影
此次回桑园便是为了二老夫人而来，既然事情已经结束，庆阳秦家也还有一堆事务等着三夫人回去处理，便带着孩子们同颜氏族长告辞。 颜齐光还是狠了心，没体谅父母的话留下，扯了个幌子说要进秦家族学好好研习文章准备今秋的科考就让明志也套了一辆马车跟在后面了。 秦柳烟一看就知道他只是找借口不想成亲罢了，但也没那个胆量敢拆穿他，只默默的跟在三婶身后牵着秦柏烟向族中长辈一一辞别。 马车穿城而过，沿着来时路折返，这回不赶时间便慢悠悠的走，还没出城呢，秦柏烟嗅到豌豆黄的味道闹着要吃，三夫人便叫停了车队，亲自抱着她下去买。 “柳儿，你们也下来看看吧，多备些爱吃的爱玩的，路上也好打发时间。” “哎。” 秦柳烟应了，一下马车就见秦天磊冲进了旁边的书斋，她见识浅，这么爱读书小朋友实在少见。 想了想去处，发现鸿运楼就在前面，便嘱咐红嫣带好银钱。 只是路过颜齐光的马车时，她忍不住驻足问了一声：“表哥不下来买点喜欢的吗？” “不必。” 秦柳烟没上赶着自讨没趣，径直去往鸿运楼，途中还没忘和池掌柜告辞。 小二揣着手站在池掌柜身边，啧啧赞叹道：“颜五公子已是芝兰玉树般的人物，没想到颜家表小姐容色更为出众啊。” “小表妹，不如喝盏茶再走啊？”池掌柜喊道。 “不了，掌柜的茶太好，我怕喝了就走不了了。”清脆的声音传来，含了几分俏皮、几分不舍，但到底没有回头。 不多时，她们再从池畔客栈门口过时，红嫣的怀里抱了一个长筒状的玩意儿。 “小表妹，这是去求楼泽大师的字还是景奕大师的画了？”池掌柜握着小算盘，笑眯眯的靠在门口问道。 “嗯，画儿。”秦柳烟含糊的应了声。 “那花了不少钱吧。”池掌柜咂嘴，元宵灯会的书画是鸿运楼的噱头，但这噱头打得好，平日里上门求字求画的人，那就真真是一字千金的价了，“小表妹，挺有钱哦。” “那也比不上池大哥。”秦柳烟笑了笑，一声池大哥喊得他昏头转向，直接忘了自己刚刚算到了哪一项。 “一路顺风啊！” “多谢，生意兴隆啊~” “诶嘿！”池掌柜笑着目送他们离开，片刻后却气得跺脚，指着没了影儿的车队大骂：“小颜五！你没良心！你离开桑园都不和我告个别！” 可惜了，他的怨言被早到的春风吹散，半点也没传到小颜五的耳朵里。 小颜五此刻愁眉不展的看着病倒在途中的秦天磊——这小子读书读傻了，夜里捏着书卷背诵不知不觉便单衣踱步到了屋外，客栈里的柴火不足，又是回寒天，等发现时已经冻晕在院里了。 “这孩子，读书读魔怔了！”三夫人废了好大力气才把那卷书从他手里抽出来，要不是纪自珍跟着他们一道回庆阳她真能急死，这小镇子上竟连个赤脚大夫都找不到。 “三夫人莫急，六公子只是受了寒，不打紧。”纪自珍诊完脉，替秦天磊拢好被角安抚道。 “这样不行，”三夫人还在气头上，往屋里待着的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停在颜齐光身上，“齐光，你得帮十三姨劝劝这孩子，读书，也不是这样读的吧？” “十三姨放心，我守着他，不会再出这样的事了。” “唉。”三夫人长长叹了口气，这丫鬟书童跟着都能出事，他一个贵公子守着又有什么不同？但眼下看来，磊儿多多少少还能听得进颜齐光的话，她便也不再多言，亲自盯着炉子煎药去了。 “有劳表公子，”纪自珍收好药箱朝颜齐光一揖，“此番出来带的药材不多，六公子这病来的凶，在下去山上寻药，天黑前便回来。” “纪大夫多小心。”颜齐光还礼，吩咐明志拿来一卷书，守在床边看了起来。 秦柳烟端着药进来时，他的手边甚至还多了笔墨纸砚，唰唰的写了一沓读书心得。 “表哥，挪一下。” “嗯？”颜齐光蹙眉停笔，反应过来时手忙脚乱的把东西全部收到八仙桌上，“怎么是你来送药？” “没多少路程就到庆阳了，三婶安排周嬷嬷带着一部分仆妇小厮先回去收拾院子，我帮三婶盛了药也顺便来看看磊儿。”秦柳烟替秦天磊换了额上的巾帕，重新在凉水里拧好再放上。 小朋友还在昏迷状态，高烧不退，都开始说胡话了，颜齐光帮着把药晾凉装进鹤嘴壶里，却见秦柳烟俯身凑得极近，“干嘛呢？” “救命啊，他怎么烧成这样了都还在背《论语》啊？”秦柳烟听了一会，不敢相信的嚎到，这么丧心病狂的学习方式，她当年考研期间专业书快背疯了也没到这个地步。 颜齐光没她那么好奇，俯身将秦天磊揽起来靠在怀里，用鹤嘴壶一点点把药喂了进去。 好半晌，客栈的客人又走了四五拨，那一小碗药才算喂完。 “看来是真苦，难怪三婶自己不来喂。”看着秦天磊被苦得皱成一堆的五官，秦柳烟忍不住说了句大实话，颜齐光白了她一眼，掰了一小块儿饴糖放到他口中，等含的差不多了，才慢慢将人放下躺平。 “磊儿才十岁吧，学习压力就这么大了么？” “和年龄无关。” 秦柳烟替他又换了一次巾帕，跟着颜齐光坐到八仙桌旁。 “磊儿的亲哥哥，你的堂弟，秦氏二公子秦天焱，你了解多少？” “嘶……”这个名字，有点印象，但确实不多。 颜齐光挑了挑眉，扯了张白纸写下秦天焱的名字，“天焱自幼文才出众，曾被赞文曲星下凡，八岁时被送至帝京，住在宰相府，由秦相亲自教导，后入宫成为太子伴读至今。” “这么厉害？”秦柳烟瞪大了眼，但很讨打的问了一句：“那你俩谁的文才更好啊？” 颜齐光瞥了她一眼，满脸无语，“我们追求不同，没必要放在一处比较。” “也是，你的追求是走遍天下，从中悟出真义，那二堂弟呢？” “他，”颜齐光顿了顿，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秦天磊，“做秦相第二。” “啥？！”秦柳烟震惊，她爹的事迹也听过不少，但她爹的气场和压迫感……虽然她与秦天焱还未见面，但好好的弟弟有一天要变成和自己爹一个样，就让她无端的想喊：退！退！退！ “有这么一位兄长，珠玉在前，你说磊儿除了用功读书还能怎么办呢？” 颜齐光倒了杯茶饮下，连带着咽下没说的后半句话，磊儿的天资和天焱比起来差的太远，天焱七岁便能把《诗经》倒背如流，十岁已经能在文章里娴熟的引用《论语》，这样的差距，让秦天磊从懂事起便把自己困在了哥哥的阴影之下，除了拼命追赶，再没别的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