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翡翠门环
公元二零二二年，寒冬二月，刚刚过完春节。 庆阳县秦家大院开发现场，秦柳烟抱着一摞资料走上二楼的卧房，一进门就见同学小余站在一副古画前出神。 “这画……画的真好啊。” 秦柳烟放下手里的东西走到她身旁，仔细打量一番后发出了朴实无华的赞叹。 小余的视线没离开古画，指尖摩挲着下巴，轻轻点点头，“意境出尘，笔画流畅，色彩浓而不艳，画中的女子衣袂飘扬，微微回首，眸中含了这天下万分风情。”她顿了顿，又凑近些眯着眼看那一排题字，喃喃念道：“大呈……宁……秦氏……烟……大呈？是国号吗？哎，柳烟，说起来也真是缘分，你姓秦，这个项目开发的也就是秦家的大院，说不定和你祖上有点关系呢。”” 秦柳烟只觉得闷得慌，将口罩往下拉了拉，她不太懂画，看不出什么名堂。 不过这画和画里的人…… 她皱眉凑上前仔细看了看，总觉得和这东西之间有种说不清的熟悉感。 那已泛黄的绢布上，笔墨轻洒勾出重重帘幕，轻纱卷角处身着华服的女子坐在秋千上，秀气精致的脸庞微侧，像是听到人唤她姓名时的回眸一笑。 “老师他们呢？”小余欣赏完满足的收回目光，随口问道。 “哦，在院里研究那株红梅呢，说那树下一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史。”秦柳烟回神答道。 她自进校以来，便跟着导师进了秦家大院的项目组，这处千年老宅在风雨中渐渐失了曾经的辉煌。据说当年整个庆阳有一半多都是秦家的，可惜到如今，才真正有技术和手段来开发拯救这处只剩了比之当年不到三分之一古宅。 几年过去，这座绣楼是最后一处有待修缮的地方了。 “这画中的女子，大概就是此间主人吧。”小余埋头在随身的小本上记着笔记，这宅院家族传承百余年，其他各处整理发掘出来的人物画像多达二十几幅，男女老少皆有，可唯有这里，只有这么一幅画像，就像这楼从始至终都只为这女子一人所建。 “快来看！” 秦柳烟正点头准备附和，就听到楼下有人大喊。 “不会真在树下发现了什么秘密吧？” 她俩相视一笑，抄起纸笔就跑了下去。 “先前我就觉得这个门环不对劲，刚才小心的敲开一点果然内有乾坤！”师兄激动的拉着那个门环，向所有围过来的人解释着。 “有什么不对？”老教授捏着鼻梁上的老花镜，一会戴一会取的看了好几眼，也没看出他说的不对劲在哪。 “里头是翡翠，学生怕敲坏了，没敢动太多。”师兄说着，从桶里抄了两把水浇上去，然后又从兜里翻出一块儿麂皮布轻轻擦了擦缺口处。 幽幽的绿意透过千年光阴，在难得的冬日暖阳下散出光泽。 “居然真的是翡翠？”小余往前走了两步，看清后又疑惑道：“虽然这秦家曾盛极一时，但也没有奢侈到用翡翠做门环的吧？” “还是觉得反正这院子偏，就算整座楼都用翡翠，那些匪徒强盗也进不来？”一旁有人说笑道，被教授一瞪赶忙收了嘴角的笑意。 秦柳烟看着那抹绿，心头又浮现出和刚才一样似曾相识的感觉，她一步步靠过去，连小余问“怎么了”都没听见。 她蹲在师兄身旁，抬手握住那个门环。 翡翠的外头包了一层泥还套了一层铜，但大小、颜色都和另一边的门环差异不大，能发现这其中有问题也真是很不容易。 “柳烟？怎么了？”师兄看着她满脸恍惚的样子，担忧的问道。 秦柳烟摇摇头，心底却翻起千般苦楚，鼻头一酸，眼泪便顺着脸留下一道痕迹。 “小秦？”她一哭，不止师兄慌了，连教授都急忙关心的上前问道。 “我没事。”缓了口气的秦柳烟轻轻摇头，然后看着师兄认真的问道：“师兄，刚才是怎么破开外面这层的？” “砸。”师兄简洁明了的说道，感受到周围人的视线又解释道：“呃……我仔细研究了两天，发现这边的铜环要脆的多，在一些接口处甚至还能看见缝隙，而且叩门的声音也与另一个不同，我怀疑是后世为了保护什么才加上的这层铜环，就试着用小锤从缝隙处敲了敲。” 教授听得心惊胆战，很感谢他把“砸”换成了“敲”，不然下一个砸的就是他的脑壳。 只是还没等教授的心落回原处，就听到另一个学生冷静地说了一句：“砸吧。” 秦柳烟慢慢站起身，目光呆滞，说出的话却让人心惊胆战。 “这……”师兄犹豫了，翡翠是多脆弱的东西，真一锤接一锤砸下去那还能好吗？他刚才也是判断过外面这层铜不值钱也不值得研究才敢下手的。 “我来。”可秦柳烟像是听不进他们说的任何话，拿起地上的锤子便直直砸了上去。 众人惊呼，可意料中文物被毁的场面并未出现，相反，那一层铜和泥却像结束了自己保护的使命，尽数掉落，露出了里面蒙尘多年的翡翠。 秦柳烟用水细细洗了一遍，模样悲伤又庄重，师兄小心翼翼的把麂皮布递过去，看着她将那个翡翠门环的本来样貌重新带回世间。 “刚才铜层掉落的时候划到手了？”师兄实在眼尖，却又怕吓到本就有些恍惚的她，只小声问道，然后眼睁睁的看着那翡翠像活了一样吸尽师妹指尖的血。 “不知道这翡翠做的门环叩起来是什么声音。”刚才说笑的人忍不住发出了疑问。 而像是为了解他的疑惑，秦柳烟便真的在众目睽睽下轻轻扣了两下—— 铛铛—— ———————— “当啷”一声响，三夫人扭头看去，是小丫鬟没端稳茶盘，茶碗上头的盖子突然就滑落下来，倏尔碎成了几瓣。 “怎么做事的？毛手毛脚，还不快收拾好出去。”周嬷嬷一进门就见这场景，赶忙在三夫人发火前先把不利索的小丫头打发了，然后重新沏了一盏茶端过去，“夫人且宽心，纪大夫和明谙法师不是都说没事吗？大小姐吉人天相一定会平安的。” “查。”三夫人接过茶盏润了润喉咙，接着道：“好好的门环怎么就突然断了？柳儿平日里院里院外跑惯了的，怎么突然间被绊倒，还正好撞上了坏了的门环？这其中定有蹊跷，一定给我查清楚了。” “是，奴婢这就去。”周mama看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人，应声去了。 冬日严寒，屋子里烧着地龙，还在角落里点着炭火，三夫人嫌底下人在眼前晃来晃去眼晕，干脆挥挥手把人都赶出去了。 她挪到床边坐下，替受了伤的可怜人儿掖了掖被角。 “唉。”三夫人看着她头上的伤幽幽叹了口气，因屋里没人便自言自语道：“大劫来临，也不知是福是祸，堂姐当年拼命生下你，都没能好好看看你，如今你生死未卜，也不知……唉。” 躺着的人藏在被子下的手指微动，却怎么也醒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