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史家
云桥上，一辆辆马车匆匆驶过。只有洪家婆孙二人牵着一头大黑狼，不紧不慢地走着，在一片车水马龙中显得格外突兀，自然也就引得不少人的注意。 年轻的小辈们大都骑马，只是好奇地扫两眼，或冷漠或轻视，未做过多停留。再长些的，出于人情世故，会点头示意或是露个笑脸，讨个眼熟。只有那些头发花白的老一辈，在看到洪婆婆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后才会刻意放缓速度，探出马车或拱手或抱拳，给予最大的尊重。 而洪婆婆也会微笑着一一回礼。 “婆婆！你看，湖里有大蛇！” 洪婆婆探头看去，湖水清澈，有游鱼，有洪福和小黑的倒影，就是没有看到他口中的大蛇。 “婆婆你看到了吗？就在那，快潜下去了！” 洪福兴奋地指着前方，可洪婆婆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找了许久，依旧什么都没有看到。 尽管如此，她老人家并没有怀疑洪福的话，少年不会撒谎，也绝对不会对她撒谎！ 大蛇！ 洪婆婆看着深不见底的源湖，又瞥了眼皇宫，若有所思。 半个时辰后，婆孙二人终于跨过了云桥。 虽然无奈也很不舍，但洪福只能按照规矩把小黑关在兽栏里。小黑自然不愿，低吼连连，似在埋怨。洪福好一顿安抚它才逐渐平息下来，无精打采地趴在地上。 分别时，少年一步三回头，放心不下。洪婆婆安慰道：“没事的，婆婆已经同看守打过招呼，会照看好小黑！” 洪福点头，突然扬起脑袋吹了一声口哨。不多时，天空传来一声嘹亮啼鸣，紧接着一道黑影冲破云层在上方盘旋，他这才放下心来。 有大黑看着，少年总算放心不少，随洪婆婆朝皇宫外围的朴素建筑群走去。 外围的这些建筑都是四合院式的架构，家家户户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只有院府门上的牌匾不同。即便如此，想要在清一色的四合院中找出史家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好在今天日子特殊，过完云桥的车马大都在道路右手旁第一间府邸的大门前停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婆婆，那里就是史家，对吧？” 洪福指着前方门庭若市的府邸，内心微微有些紧张。与他之前遇到过的所有人都不同，前面的这群人，无论男女老少，举手投足之间都流露出一种难言的高贵气势。男性儒雅随和，女性端庄大方。这让洪福想到了洪旗的母亲，也想到了刚刚认识不久的书生郭子斌！只不过与二人不同的是，这群人的儒雅端庄之中还夹杂着一份严肃，正是这份严肃让洪福觉得自己与他们格格不入。 “随意些，你是我洪家人，洪家人天不怕地不怕，不敬仙佛不畏妖魔！” 洪婆婆一如既往的笑着安慰，只是这一次，她的笑容不再温和，反而迸发出一股叫人难以抗拒的强势和自负！ 受到这份气势的影响，洪福顿时自信了不少，眼神逐渐自然，甚至过于自信，把目光甩向了远处金碧辉煌的皇宫。可惜，转眼就败下阵来，仅是皇宫轮廓就有股震慑心神的威势，让他不自觉地产生一种想要跪拜臣服的念头。 “婆婆！那……皇室呢？” 洪婆婆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皇宫，眼神依旧淡然，却也多了一份崇敬！ “依旧无惧，唯有敬服！” 洪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却不敢直视远方辉煌，低下头来。 不知是不是错觉，少年觉得自己在观察皇宫的同时，皇宫也在注视着他，这种感觉很诡异，也很可怕！ 接近午时，史府前的宾客终于稀疏了不少。洪婆婆不再停留，拉着洪福上前，登门入宴。 接待宾客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管家，身边跟着一位年轻漂亮的侍女。二人虽是史府的仆从，骨子里却透露出一股子从容，接待这些个大人物一点不显慌乱，淡定安然！ 但洪婆婆露脸后，这位涵养颇深的老管家还是露出一抹惊讶之色，也吓到了一旁的小侍女。 迎客的这半天时间里，小到五品，大到一品的达官显贵她也接进去不少，还是头一次见到老管事这幅表情，不由偷偷打量起眼前的一老一少，可怎么看……都觉得普通，土里土气！ 老管事反应过来，赶紧弯腰行了一礼，恭敬道：“见过洪兰大人！” “高管事别来无恙啊！” 洪婆婆笑着同老管家打招呼！后者受宠若惊，露出惊喜之色，有些激动道：“托大人的福，小人一切都好！” “紫砚，这里你先照应着！” 说完，也不管还在发愣的小侍女，亲自把洪婆婆和洪福请进府，同时朗声喊道： “云州洪家三长老～洪兰来贺～” 高管家这一嗓子直接把原本热热闹闹的史家大院给喊得安静下来。 洪婆婆带着洪福跨过门槛，大堂内所有人的视线全都聚集在她老人家身上，眼神中三分好奇夹杂着七分敬畏。敬畏的自然是洪婆婆的身份与年轻时的事迹，而好奇的是这位当年名扬天下的铁木兰在销声匿迹这么多年后竟然再次高调现身皇城，这是给足了他史家的面子！ 大堂内人满为患，一对儿不算粗壮的短腿在人群中努力穿插，隔着老远惊喜叫道：“洪兰前辈！真的是您来了！” 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看到在人群中不断挥舞的双手，洪福才找到了说话之人。 那是一位带着黑色瓜皮帽的中年男子，长相颇为端正，上巴留有浓密的一字胡须，看起来颇有学问，只可惜男子的个子实在拉胯，甚至没有洪婆婆高，只看背影的话，误认成稚童也不奇怪。 由于太过激动，客人们的注意力洪婆婆身上，忙着与记忆中英姿飒爽的年轻铁木兰做对比，没能注意到矮小男子的存在，丝毫没有避让的打算。 男子无奈，奋力挣扎，最后人是成功挤出来了，背上挂着的长辫不知道被谁的脚给踩住，连带着脑袋上的瓜皮帽一并扯落掉在地上，露出男子锃光瓦亮的头顶，以及两边一丝不苟的乌黑鬓发！ 那长长的发辫，竟是粘在瓜皮帽上的假发！ 不知是哪个年轻小辈定力太差，没能憋住，噗嗤笑出声来。他这一笑，就像是火把扔进了草堆，瞬间引燃全场，嘲笑声此起彼伏。 当事人虽然尴尬，却也没有表现出多少惊慌失措，淡定地捡起帽子重新戴好，顺便用口水按了按两边的鬓角，这才心满意足地露出笑容，继续迎面走来。 “老身见过幕师大人！” 洪婆婆笑着对来人微微躬身行礼，男子赶紧上前将她扶住，客气道：“洪兰前辈莫要折煞中尚，前辈能来，中尚喜不自胜！” 一旁洪福听到这个名字恍然大悟，难以置信地上下仔细打量着眼前矮小还脱发的男子。 他竟是史家家主，箐国唯一幕师，史中尚！ 当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位……莫不就是您老的孙子洪虎？长得实在俊俏，和您年轻时一个模样！” 感受到少年的目光，史家主立马注意到他，一阵夸赞。只可惜……圆滑如幕师般的存在，也有拍错马屁的一天。 洪婆婆摇了摇头，解释道：“并非孙儿洪虎，而是老身弟子，洪福！” 弟子！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如春雷般在大堂内所有权贵的耳边炸响！ 世人都知道洪家铁木兰年轻时最喜收徒，收入门下的弟子不仅众多，还都是天资卓绝之辈。没想到她老人家在今天这个岁数，还会手收下一个如此年轻的徒弟，实在是叫人好奇这位少年的武道资质和潜力。 一时间，大堂里所有人的目光都从洪婆婆的身上转移到洪福这边。后者茫然地环顾四周，不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就成了焦点！ 比起其他人，了解更多内幕的史家主才最为惊讶。他不仅知道洪兰收徒条件的苛刻，还知道，她老人家的徒弟在三十年前就已经基本死光，之后便决定不再收徒。可偏偏现在又收下了一位，能让强横了一辈子的铁木兰改变心意，这个少年到底有何特殊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