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黄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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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亓元大声地说道,一双圆眼直瞪着小齐,脸色严厉,“不能这样做!你要再敢这么想,我就先杀了你!” “怎么这么凶!”颛顼芙蓉对着亓元说道,“他怎么说也还是个孩子,他只是怕了。” “但是不能有这种念头,否则早晚要误入歧途。”亓元说,“尤其像我们这种人,如果不能够控制好自己,就会变成跟那些邪教长老一样!” 颛顼芙蓉看向小齐,轻声说:“儿啊,生死并不重要,但绝不能做一个忘恩负义、心狠手辣的人。” 小齐看了看她,然后点了点头。他靠着洞壁坐了下来,看着水中的张山,脸色凝重。 三个人都靠着洞壁休息,亓元夫妇感到疲倦,都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突然听见小齐说:“洞外有人!”两人张开眼睛,仔细地听着,但没有听到什么声响。颛顼芙蓉有些失落,说:“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我也是,”亓元说,“会不会是楼公子?” “有可能是野兽。”小齐说,他继续留心外面的动静,但再也听不到什么异常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外面又传过一阵穿梭草木的窸窣之声,小齐站了起来,说:“有人!”此时池中的张山似乎也感觉到什么,醒了过来,他马上翻了个身,从池里上来。四个人紧张地向洞口处望去,却见楼星雨背着仍然穿着金丝云纹红色深衣的庄绣,走了下来。 来到下面的洞xue,楼星雨看到亓元夫妇,先是愣了一下,但很快就认出两人。他见他们三人都恢复正常,不由露出欣喜之色,说:“你们都没事了?这池水果然有效?” “是啊。”张山应道,他向楼星雨背后看去,吓了一大跳,只见原来妩媚动人的庄绣,此时头发干枯、面色腊黄,脸上全是皱纹,整个人好像缩小了很多。她的一双本来顾盼生辉的媚眼,此时紧紧地闭着,不知道人是死了,还是睡着了。 “快把你娘亲放下去吧,也许也能治好了。”颛顼芙蓉说,帮着楼星雨把庄绣抱下来,又仰面放进池中。 只见庄绣先在水里飘浮着,突然间就整个人往下沉。楼星雨急忙伸手抓她的衣领,向池岸边拖过来。但只听见“哗啦”一声,他拉上来的却只是庄绣的衣服,庄绣整个人却不见了。楼星雨一着急,马上跳入池中去寻找庄绣。 其他人见了,也吓了一跳,感觉庄绣整个人好像被吸到池底去了。张山和小齐也跳入水中,帮忙楼星雨去找人。 那水池不知道有多深,水底的荧光让一切变得很模糊。而这池水似乎很重,三个人费力向下游,却好像游不太动。而且越往下,池水越寒冷,三人刚往下游不到几尺,就感到那股寒冷直刺入脑内,痛得他们无法忍受,于是只好往池岸边游了回来。 三个人爬上池岸,望着池水无可奈何。楼星雨不禁拿着庄绣的衣服,痛哭了起来。颛顼芙蓉问张山:“这池水有多深?” “我不知道……”张山看着池水,似乎刚才那种剧烈的刺痛还让他惊魂未定。 “你是怎么知道有这个池的?”亓元问道。 “是师父带我来的,”张山说,“我一生病,师父就带我来。”他双眼仍看着池水,似乎突然这个水池变得陌生起来。突然间他想到什么,于是说:“你们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说完,他便向通道走去。 其他人没有说什么。他们觉得张山似乎有很多秘密,他们不知道,而他自己似乎也忘记了。 “想不到我们在这里住了三十几年,居然不知道有样一个池子。”亓元说。 “这一天想不到的事情太多了。”颛顼芙蓉说,她又去安慰楼星雨,“楼公子,你别伤心了,也许张山真的有办法。” 楼星雨点点头,但双眼仍是眼泪直流。他看着水池,想不通为什么这池水会如何阴寒入骨,更想不通为什么他娘亲会直接就沉下去。 *** 张山出了山洞,又钻出了灌木丛。此时天空中乌云已经消散,剩下一些薄云尤如轻纱,半遮半掩着满天的繁星。他快速地向道观飞跑而去。 来到道观,他翻身入墙,只见观里四处一片凌乱,看来是村民上来找他,把东西都翻乱了。他不去理睬,直接来到大厅的神像前面,仔细看了看神像手里的太极盘。那太极盘的底盘是石做的,但上面两个鱼形图案却像是用钢铁打制而成。他用手指掰了掰鱼形图案中灰白色的那块,居然给他掰了出来,但黑色的鱼眼仍留在木盘里,铁片上留下一个小圆洞。 他把那铁块拿在手里看了看,这东西很轻,但似乎很坚硬。他把它塞进怀里,然后又翻身出墙,直奔冰池这边。 当他靠近山洞时,怀里的铁块似乎有开始颤动起来。他进了山洞,那东西抖得似乎更加厉害。来到池边,大家都在等他,楼星雨用充满期待的目光望着他。 他靠近水边,把怀里的那铁块拿了出来。那铁块颤抖得更加剧烈,似乎还微微地发出“嗡嗡”的声音。此时池水也出现惊人的变化,开始由中心向四周翻滚起来,而水底的荧光也越来越亮,好像发出荧光的东西在浮上来。 只见池水不停地翻滚着,突然间一个发着蓝色荧光的东西从水里跳了出来,飞向张山手中的铁块,只听见“嗒”的一声,那东西和铁块卡在一起,荧光也随之逐渐减弱。张山仔细一看,原来是另一块鱼状的铁片,只是上面的鱼眼是凸出的,正好卡在他手上铁片的圆洞。不过两片铁片不是连成月牙形,而是两个鱼尾各朝一个方向,是一个两头尖中间大的蛇形。 “这是什么东西?”小齐惊讶地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张山说,他真的不知道。他惊奇地看着手上这东西。这东西只有三、四寸长,看上去像是一只形状奇特的钢制飞镖,但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特别,从池底浮上来的那一块的光芒也越来越暗淡。 “池水消退了!”此时楼星雨说道。他一直在看着水池,此刻马上跳入池中,希望能够找到他娘亲。虽然张山这一来一去至少有一刻钟的时间,寻常人根本无法在水里停留这么久,但他知道他娘亲非同寻常人。 张山把已经失去荧光的蛇形镖放入怀里,和小齐也跳下池中一起找人。他们准备往下游,但那池水居然退得很快,那池子一下子就见底了。三人一看,这池子并不深,还不到两丈,底下也不宽,大概能够站下六、七个人。池底都是污泥和几块大石头,还有几块拳头大的像是水晶又像冰块的荧石,也微微发着蓝光,照亮四周。除了这些,这里居然还有一些衣服。 三个人在下面四处翻找,那些大小的石头和衣服都被翻了几遍,又用手挖泥,但除了庄绣几件贴身的衣服外,什么都没有找到。楼星雨手里拿着庄绣的衣服,不由又流泪,哭叫道:“娘亲,你在哪里?!” 亓元夫妇一直在上面看着,此时颛顼芙蓉轻声说:“孩子,恐怕你娘已经仙化了!” 楼星雨听了,茫然地望着四周,突然跌坐在地上。 虽然他的内心中曾经不止一次想过自己的娘亲如果死了,是不是比这样活着备受折磨好,但当他娘亲真正命赴黄泉时,他的内心还是异常痛苦。 张山和小齐把他拉起来,小齐说:“楼公子不要伤心了。”此时颛顼芙蓉在上面说:“你们带楼公子上来吧。”于是两人带着楼星雨跃到上面。 此时由于没有水池底原来的荧光,洞里变得黑暗。但不久后池底那几块小荧石的光芒就显露出来,大家也逐渐适应洞里的光线。 楼星雨到了上面,又坐在地上,眼光呆滞,一付失魂落魄的样子。颛顼芙蓉对着他说:“孩子,你娘亲这也是解脱了,再也不用受病魔的折磨了。” 楼星雨转过头看向她,点了点头,一眨眼,眼泪又流了下来。
张山在亓元旁边,轻声地问道:“庄夫人……人呢?” 人死了,应该还有个尸首,但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好像融化到水里去了。 “已经仙化了。”亓元说。他想刚才张山一定是没有听清楚。 “什么是……仙化?”张山又问道。 亓元转过头看他,一脸的迷惑。这个张山又变成原来那个老实憨厚又有些傻里傻气的张山,好似跟之前和他们对掌的那个不是同一个人。 “你好像有很多问题要问,我们也有很多问题要问你,最好是找个地方大家一起说清楚。”亓元盯着他说道。 张山不知道怎么回应,也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不要这样,他刚刚还救了我们。”此时颛顼芙蓉说,“现在最主要的是,我们该怎么办?此地不能久留,我们的对头既然来过一次,恐怕还会再来。” 张山听他们说到“对头”两个字,突然想到玉面人,不由心里一颤。他发现自己也很怕那个人。 “那怪物也可能没有死,只怕他伤好了又会回来。”此时楼星雨说,“我准备带我娘亲的衣裳回洛阳安葬,如果你们不嫌弃,就先跟我一起去洛阳,再作打算。” “这倒是个好主意。”亓元说。 “那jiejie呢?”小齐问道。 “小月倒是没事,”颛顼芙蓉说,“她不是我们这种人,又不会武功,应该没事的。” 亓元说:“最好是带她一起走,不过我怕跟我们一起她会更不安全。” 张山听了,说:“要不叫杜兴带她过去和我们汇合。” 亓元听了,直直地瞪着他说:“你也知道陈安的真名叫杜兴?” “我……”张山感到亓元的眼光很犀利,不太敢看他,“前几天刚刚知道的……” “老头子!”颛顼芙蓉此时瞪了亓元一眼,说,“此事先留着慢慢说,我总觉得这里不太安全了,我们先离开吧。” “那你们跟我走,我的马车就停在山脚的小溪边。”楼星雨说,看了看亓元夫妇那身已经变得短小的衣裳,“那里可以洗漱,马车上有我和我娘的一些衣服可以更换。” “那谁去告知jiejie?”小齐问道。 “此事交给我,”张山说,“我正好找杜兴有事。” “也好!”亓元说,“但此事不可张扬,村里人可能以为我们都死了,不能让他们知道真情,只能跟杜兴说悄悄带小月去洛阳就好。” 张山点了点头,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此事你真的知道如何处理么?”亓元又看着他说。眼前这个人一会儿天真憨厚,一会儿又高深莫测,他真的捉摸他不透。 张山又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好,那我们现在就走吧。”亓元说。 于是五个人出了山洞,又钻出灌木丛,张山自己往道观那边飞奔去了。亓元夫妇身体还很虚弱,腿脚无力,楼星雨和小齐各扶着他们下山。 他们刚走没几步,突然间前方一侧的矮树丛中出现声音,枝叶晃动。四个人不由停了下来,谨慎地四处观察。只见在那矮树丛中,窜出一只又黑又大的山猪,那只山猪似乎也惧怕他们,倏地窜进另一处的草丛,消失了。 四人又继续前行,小心又谨慎。楼星雨的一只手扶着亓元,一只手仍紧紧地握着剑。但这一路上却平安无事。等他们来到最后一片山坡时,已经远远地望见停在山溪另一边的马车。此时马车前那几匹马嘶叫起来,不知道是看到楼星雨来了而兴奋,还是发现有陌生人而受到惊吓。 在他们四人离开灌木丛后,大概过了一刻钟,从一边的树木中钻出一个高大的黑影,那个黑影慢慢地、费力地钻进灌木丛里,又挤进后面那巨石的石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