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夜宴（一）

    黄店村后面的丛山中，有一条山脉向东延伸。过了黄店村后，这条山脉又分成两条小山脉，逐渐走低。两条小山脉中间是一片地势比较平坦的山谷，刘庄就建在这山谷之中。

    刘庄很大，比黄店村大很多。刘家的庄院就在这片庄园的北部，靠山而建。进庄院的路上，西边是一大片果园，东边是一大片园林。这片园林北部是两座小山丘，小山丘中间有片小湖，湖中建有一个湖心亭，由一条九曲桥连着。在小湖的南部，西边靠路的是一片大草地，连着东边一座小山山下的一片树林。草地有木栏杆围着。

    这片草地现在是空着，没有任何动物。江东三杰在刘庄大管家刘诚的带领下，向庄院走去，已经来到这片空草地旁边。萧翌望了望空草地，问道：“刘管家，这里是养鹿的地方吧？鹿都哪里去了？”

    “鹿跑的跑，死的死，都没了。”刘诚说。这是一位年近七十的老人，身材瘦小，但精神抖擞、衣着干净整齐。

    “怎么死的？”萧翌问。

    “被野兽掏出心脏吃掉了，好惨啊。”刘诚耸耸肩说。

    “是什么野兽吃的？”钟耿问。

    “没有人知道。”刘诚一脸不解地说，“大家都觉得奇怪哩，一连好几头鹿，都被野兽抓死，但又只是被吃掉了心脏。”

    三人被刘诚领着，又逛了小湖和湖心亭，接着从湖边的小道，来到了庄院前院的侧门前。这小道又通往庄院后面的后花园。萧翌还想往那边走，但刘诚见天色已晚，也不走前面大门，就直接把三人从侧门引到前院里面。

    只见前院的大厅台阶下已经站有一人，一身鸦青色衣裳，套着黑色犀牛皮甲，戴着护臂。那人五十岁左右，一面和颜悦色，但又透露出一股凛然之气。他一见三人，便走向前，拱手行礼问道：“三位可是江东三杰的章大侠、钟二侠和萧少侠？”

    “不敢不敢。”三人回礼应道。

    “在下蔡茂，专此恭候三位英雄。”那人说。

    “足下可是人称‘出海蛟龙’的蔡英雄？”章谦问道。

    “惭愧惭愧，这都是江湖予以的虚名。”蔡茂说，“三位请随我来。”

    三人便随着蔡茂来到前厅偏房室内，只见这里墙上挂着锦绣壁毯，地上铺着西域毛毯，毛毯上摆好了食案，仆人在点亮四周的油灯。章谦一问，知道他们三位坐在楼星雨母子之前，便推辞，说道：“蔡英雄，你可知道这母子是谁？”

    “刚刚听我徒弟回报，说是刚来黄店村的客人，看马车应该是富商贵人，但具体来历并不知道。”蔡茂说。

    “此两人仍是洛阳楼家的庄夫人和楼公子！”章谦说。

    蔡茂一听，有点意外，说：“原来是武林世家后人！那，那只好委屈三位了。”

    此时张老头和张山也跟着一个仆人走进来。两人向他们四人行了礼，在仆人安排下坐了下来。只见张老头一身蓝色衣服，虽然打了一些补丁，也有点褪色，但也洗刷得干净。张山则系着新头巾，单穿一件新道袍，那道袍虽然是新的，不过有些单薄，冻得张山有点流清涕。

    萧翌正好坐在张山对面，见了张山，不由笑着说：“小道士，不是说没有新衣服吗？”

    “这，这个是刘公刚送的。”张山擦擦鼻子说。

    “刘公是怕你那件衣服来了，大家都要倒胃口啊。”萧翌笑着说。

    张山没有回答，只是把稍稍有些发红的脸低了下来，看着仆人刚刚摆上的酒杯。

    此时刘诚领着楼星雨也来了。楼星雨向大家行了个礼，在章谦前面坐下。萧翌没有站起来回礼，一双眼睛直瞪着楼星雨，但楼星雨并没有理他。

    接着只见一个头戴高冠、身穿宽袖大衫、圆眼狮鼻阔嘴的中年男子从另一侧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刘公子和另外两位武师。此人正是刘庄的主人刘尊亁，身上的衣服是真丝做成，绿底红边，又用金红丝线绣满了羊角纹，在灯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众人和刘家父子见了礼，就各自坐下。刘尊亁父子坐在上座，刘家父子左边坐的是楼星雨和江东三杰，右边坐的是蔡茂、两位武师，然后就是张老头和张山。刘诚和田隽面向刘家父子陪坐。那刘尊亁见楼星雨前面的位子还空着，便问道：“楼公子，令堂还未到么？”

    楼星雨向他行礼，说道：“家慈说这样重要的宴会，要换好衣服才能来。”

    正说着，就听见门外有人喊一声：“庄夫人驾到！”大家向门口看去，只见一女子走进门来。那女子身材高挑，长得螓首蛾眉、肤若凝脂，一双美目含笑，矜持中又带有几分妩媚。她身穿绣着金丝云纹的红色深衣，腰间围着金丝带，踏着碎步而来，尤如微风中的杨柳、月光下的芙蓉，婀娜多姿。她每走一步，发钗上的流苏金光闪烁，耀人双目，看得刘家父子双眼放光、心旌摇荡。

    那女子就是楼星雨的母亲庄绣，她走到刘家父子前面，行了个肃拜礼，说：“妾身来迟，望刘庄主恕罪。”

    刘家父子急忙站起来回礼，慌乱中刘尊亁的衣襟都把酒杯打翻了。刘尊亁说道：“无罪无罪，夫人请入座！”

    庄绣又向其他人行礼，说道：“让各位英雄久等了。”

    其他人纷纷站起来回礼，只有蔡茂隔壁的武师似乎没有看见，只顾低头喝酒。庄绣环视一下众人，大多数人都低着头，只有萧翌一脸惊奇，一双眼睛在偷看她，于是就向他微微一笑。萧翌的脸马上“刷刷刷”地红了起来，他不由把头埋到手臂之下。楼星雨陪着庄绣向大家行礼，又说：“娘亲，请坐。”就把庄绣搀扶到位子上坐下。其他人也纷纷坐下，有些人还偷偷瞟了几眼。谁也想不到，这个看上去只有二十几岁的女子，居然已经是另一个青年男子的母亲。

    此时刘尊亁把目光从庄绣身上收了回来，举起酒杯，对大家说：“刘某本世家居住豫州，因图清闲，在此另建庄园，没想到在这穷乡僻壤之地，也能与声名烜赫的武林世家洛阳楼家，和神火教朱雀山庄侠名威扬的江东三杰相会，确实是三生有幸！”

    众人也举杯回敬，章谦说：“我们三兄弟在半路迷途，还好遇到张道兄，就来到黄店村，不意能够在此遇到宅心仁厚的刘明公和刘公子，以及仰慕已久的‘出海蛟龙’蔡茂蔡英雄，还能一睹庄夫人和楼公子的风采，也是荣幸之极。”

    听到这里，庄绣含笑说道：“哦，原来是威镇西凉的‘出海蛟龙’蔡英雄，幸会幸会！”

    “夫人和章大侠见笑了，”蔡茂抱拳说道，“什么威镇西凉，说出来只是让人笑话而已。倒是楼公子年少有为，凭着独步江湖的‘流星剑法’，单剑就剿灭了为害夷陵一带的的长江帮和黑蛇帮，令蔡某好生佩服！”

    楼星雨听了，起身向他行了个礼。

    庄绣笑着说：“什么年少有为，是年少无知罢了，学艺未精就学人家行侠仗义，早晚要栽倒在自己手里。还好这孩子还有一片孝心，这一两年专门带我四处寻医问药。听说张道长有灵药仙露，就特地带我来到这里，也想不到在这里能够遇到众位英雄。这还得让小儿多多跟蔡英雄学习学习。”

    蔡茂听了，说：“夫人见笑了。蔡某年过半百，白首无成，是刘明公不嫌弃，才让蔡某有机会为刘家出力，得以回报刘家祖上对蔡家的恩情。”

    章谦拱手说道：“蔡英雄赤胆忠心、知恩图报，我等之楷模也！”

    刘尊亁再一次把目光从庄绣脸上收了回来，说：“蔡师父为我刘家尽心尽力，保我全家安危，刘某也以兄弟相待。此次蔡师父护送犬子来刘庄，也是前两天才到，能够与各位英雄相遇，也算是机缘巧合。”

    “真是巧合，”庄绣说，又看了蔡茂旁边的人，“这还有几位英雄侠士，刘庄主不介绍介绍？”

    蔡茂站起身，说：“我来为大家介绍。”说完手伸向他旁边第一个人，说：“这是我的大徒弟刘戴胜。”那刘戴胜身材魁梧，一身紧实的肌rou，似乎要从衣服里面绷出来，一看就知道在武功上面下过苦功夫。不过此时他却精神颓废，一脸消沉。他放下手中酒杯，斜着身子抱拳，向对面挥了挥，又拿起酒杯喝酒。蔡茂看了他一下，也不说什么，就介绍另一个武师：“这是我的二徒弟刘葵。”那刘葵中等稍胖身材，一脸和气。他站了起来，向大家行了个礼。

    接着蔡茂又介绍了张老头和张山：“这次刘公还专门请了村里卖蒸饼的张东家张全和山上道观的小道长张山，因为有要事商量。”张老头听到介绍他，连忙站了起来，挺直着腰板，恭恭敬敬地向大家行了个礼。张山也跟着他向大家拱手。

    庄绣看见张全后，眸光闪烁。她对着张全说：“张东家好生眼熟啊，我们以前见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