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二章 兄弟（二）

    “心昀哥哥，是你吗……”

    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墨发青年的思绪，他抬头望向天穹，发现无数紫色的蝴蝶在流光中穿梭飞翔，看上去就像一层一层不断上升的旋风。林修逸意识到空间的创造者就要来了，马上握紧离咎弓对准蝴蝶，随时准备射出积蓄能量的一箭。

    “林修逸，你是怎么从我的火焰中活下来的？”

    紫色火焰伴随着蝴蝶飞旋而出，胸挂紫檀珠的少年逐渐化成人形，脚踩灰烬一步步向陆心昀走来，“我知道了，是昀哥哥设下的结界挡住了火焰，硬是让你从空间的间隙逃了出去。昀哥哥不愧是昀哥哥，即便被我封住了手札之力，依然有法子保护周遭的人。”

    “陆栎……”

    陆心昀眼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少年，墨色的眸里黯淡了几分，语气也冰冷了下来，“从我们踏进梵华城的那一刻，就是你在cao纵一切吧？”

    “是。”

    陆栎大大方方地承认了，琥珀色的眸里甚至有些许得意，“我让昔日的王宫贵族去招待你们，怎么样，还满意吗？”

    “……陆栎，他们早就死了，你用禁术把这些人的魂魄强留在城里陪你做伴，是真正的逆天之举。”

    陆心昀指向周围像木偶一样机械说话的人，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亡者既是亡者，便要顺应天理离开这个世界，如果强行做出新的身体承载他们破碎的魂魄，那既不能使他们获得新生，也不能让他们得到真正的安息。”

    他步履有些不稳地来到陆栎身边，苍白而无血色的脸显出难以言喻的怜悯，那眼神看得林修逸心里都难受。陆栎盯着身着灰黑色长袍的青年，隐约看到宽大的衣衫下藏着一圈圈白色的绷带，想要发出的怒火都化作了淡淡的无奈，“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但这世上已经没有我的归处，留在梵华城，至少可以和这些永远不会消失的人说话，做事，不用担心他人的厌恶，也不必承受非人的折磨……哥！”

    陆栎话音未落，陆心昀就展开双臂给了他一个结结实实的拥抱，直接让少年愣在了原地。他怔了片刻才慢慢抱住陆心昀，近乎奢侈地感知属于他的温暖，眼眶慢慢湿润了。

    “他们不属于这个时代，强留于此，对他们也是一种折磨。”

    陆心昀温和的声音仿佛暖风沁入陆栎的心里，他沉默地靠在陆心昀的胸口，良久才道，“昀哥哥，如果我不愿意放他们离开，你会与我兵戎相见吗？”

    “……”

    陆心昀身体微微一僵，林修逸立时握紧了手中的弓箭，感觉心脏都快从喉咙里跳出来了。陆栎察觉到不远处散发出来的强大能量，嘴角慢慢漾起一个凄然的笑容，连声音都比之前弱了许多，“我可以放他们走，但你要留下来陪我，行吗？”

    心昀！

    林修逸差点就喊出挚友的名字，费力抑制住才没有出口。他非常清楚这个距离若是真正开战，陆心昀一定会受伤，且战胜对方的可能性不大——陆栎虽然看上去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可这动辄滔天的高阶术法，催人化心的魔咒能力，都足以证明他实力不俗，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降服的。

    要想带着所有人全身而退，照目前情况绝不能硬来，必须想其他办法与这个少年周旋……心昀，此人心肠歹毒手段狠辣，你一定要谨言慎行，多加小心。

    “小栎，我身上肩负着厚重的职责，还有许多痛苦的人需要我的帮助。”

    陆心昀下意识抱紧了身前的少年，伤口处淡淡的药香味萦绕在空气里，“痛苦的滋味你我都明白……正是因为经历了痛苦，所以不想再让同样遭受苦难的人一直饱受折磨，想让更多的人过上幸福的日子……这是我一直以来致力去做的事情。”

    “……昀哥哥，真拿你没办法。”

    陆栎合上眼感知着陆心昀的怀抱，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在寒冷的风雪中拥抱着唯一温暖的东西。他慢慢抬起头，有些难受地看着陆心昀衣衫下的绷带，小声道，“对不起……”

    “小栎，帮我一次吧，消除外来者身上的毒素，放生者和死者离去。”

    陆心昀认真地望向男孩，那流转神采的眼睛让陆栎的心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他红着脸慢慢放开陆心昀，斟酌片刻，说道，“好。只是昀哥哥，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

    “王宫诸事，尘埃落定之后。”

    陆心昀一想起远在雪华的兄长，心里就涌起一阵不安，眉间渗出深切的忧虑，“那边的事情十分棘手，我们暂时不要见面，以免多生事端。”

    “好。”

    陆栎听话地点了点头，手刚抬起施了一半术法，眼睛忽然看到被困在祭坛上的魔龙，指尖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林修逸对陆心昀使了个眼色，掌心的弓箭瞬时消失，将通知讯息到术法射向了远处！

    【你讨厌看到他，想让他消失在你面前……】

    如魔咒般的话响在陆栎耳畔，手执权杖的紫眸术法师浮现在他的身前，指尖轻轻一点就让周围的符咒化作了淡绿色的光圈！陆心昀和林修逸见陆栎眼睛都直了，立刻从两个方位同时跑向魔龙，一边跑一边展开术法，短短数秒就把绑在魔龙身上的锁链击碎下来！

    “小琰！”

    陆心昀看到魔龙化成了人形的状态，立即上前扛住他的肩膀，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好几下，“陆琰！你醒醒！陆琰！”

    “……痛……”

    陆琰痛苦地闭了闭眼睛，嘴角仍有浓黑色的鲜血不断溢出，感觉自己都要喘不过气来，“心昀……我活不成了……”

    “你瞎说什么！”

    陆心昀不断拭去陆琰脸上的鲜血，和林修逸一起将生命能量输到他的经脉里，强忍着心痛道，“我今天才知道你是千年的应龙，这么强大的神兽，怎么可能被打倒………”

    “啊…………”

    陆琰握了握陆心昀的掌心，眼睛中的光一点点暗下去，用最后的力气道，“别怪小栎……别怪他……”

    “快走！”

    秦越手中又放出一重能量钳制陆栎，紫眸中显露出凛冽之意，“他本就是人魔混血，灵脉中的魔核又被陆栎毁去了大半，加上之前救人耗费的气血，已经不堪重负了……你和修逸快走吧，这里的事我会处理——”

    “啊-！！！！”

    饱含苦痛的嘶吼声在耳边炸响，陆心昀感到掌心被猛抓了一下，抬眸就看到陆琰阖眸倒在了他的肩上，整个人已经憔悴地辨不清原来的模样。林修逸颤抖地去探陆琰的呼吸，还未触及鼻梁就感到一股热流冲散到胸前，回过神发现身前的青年已经化作了点点光芒，正缓慢地向天空涌去。

    “小琰！”

    陆心昀立即起身拼命追赶那些消散的光芒，想要去抓却只能眼睁睁地看它们越散越多，像蒲公英一样向四面八方飞去。被幻术控制的陆栎忽然怔了一下，温热的泪水刹那从他面颊滑落，无声地跌散在地面上。

    “哥……”

    陆栎哽咽地喊出陆琰的名字，双手忽然快速合十催动术法，竟在瞬间击中了所有的法阵！大地开始剧烈颤动，陆心昀立时感觉浑身有了力量，当即使出大半觉力笼住飘散的魂魄，将它们尽数汇合在了一起！

    “觉大人！”

    “先生！”

    熟悉的声音从远方传来，陆心昀看到李瑾，克罗尔和维乐等人浮出了身形，知道是陆栎已经下定决心，准备放他们离开。林修逸望向陆心昀掌心里一动不动地藏青小龙，知晓它暂时维系住了魂魄，说道，“这里快要塌了，我们快从时空隧道离开，不要——”

    “烨烨……”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陆心昀忽然看到远处空中出现了一个漆黑的大漩涡，而编织阵法的就是图尔轩·琅烨。她只对他笑了一下便冲进了阵法，随即林修逸也抓住陆心昀往漩涡飞去，再后面就是秦越等人。

    陆栎守在空间撕裂的原地，看着所有人浩浩荡荡离开了梵华城，眼中闪过稍纵即逝的落寞。陆心昀回头望了他一眼，发现周围的蝴蝶全都消失不见，只余下一个个漆黑的深渊。

    【父亲，母亲……别离开我……】

    【你是天生的妖邪，本不该存活于世！】

    【对不起啦，昀哥哥。】

    传声术透入陆心昀的耳边，他蓦地睁大眼睛，发现陆栎已经消失了踪影，自己则出现在了床榻之上。琅烨见他苏醒过来，连忙舀了一勺水喂进他的嘴里，轻声道，“你睡了四日，感觉如何？”

    “四日？我们不是刚从结界中出来吗……”

    陆心昀眨了眨有些模糊的眼睛，忽然瞥到窗边放了一个精致的琉璃瓶，里面隐约有一条小龙沉睡着。他马上抓住琅烨的手，思索了片刻才想到自己要说什么，“陆琰他……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