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萤火虫公子
唱白乃乃醉酒的这伶人,每次登台前,都会喝一点儿小酒,一直喝到微熏才能演的惟妙惟肖,这次进宫献唱是大事,她一紧张,多喝了两口,没想到头上发晕,嘴唇直哆嗦,走路都费劲,更别提上台去了。 戏班子一直是她唱,她唱不了,那这出戏就演不下去了,在太后面前出这种纰漏,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戏班儿的人皆缩着脖子,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 有的说:“早不出错晚不出错,这时候出了差错,就是过了太后这一关,老爷也不会放过咱们的。” “真是见识浅,老爷那里还好说,过不了太后这关,说不准太后切了咱们脑袋当凳子坐。”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谁说了一声:“平时大伙一块唱戏,白乃乃的唱词大伙也知道一些,不如找个胆子大的替她去唱。” 有人反对:“我是不去,这是给太后唱戏,又不是闹着玩的,平时虽一块唱戏,白乃乃的唱词咱们又不熟,冒险去唱,一定出错,谁去唱,谁倒霉。” 前头的锣已经敲了三遍了。 “我去唱。”小戏班里有个人站了出来。 果然有胆大的。 是何知微。 他假装车夫进了宫,就跟夹着尾巴的猴儿一样。本来没想抛头露面的,可这伙伶人吓成这样,他又想拔刀相助了。 这毛病就是改不了。 如果小戏班出了差错,让太后不高兴,那后果一定很严重,就是过了太后这一关,程交程大人一定觉得丢脸,那大老粗手起刀落,这伙伶人的脑袋又得落地。 虽然素昧平生,可何知微不能见死不救。 何知微换上戏服,简单装扮上以后,就登了台。 小戏班的人隔着布帘。紧张的望着前头。 太后笑眯眯的坐在那儿,林柠溪坐在旁边,太后让林柠溪吃葡萄,林柠溪也不客气。不一会儿,一盘子葡萄就吃了个底朝天。 那些贵妇小姐们,皆是斯斯文文的模样,吃葡萄,要拿手帕掩着嘴。哪有像林柠溪那样的,吃那么快,是没见过葡萄吗?还是想把盘子也吃了? 何知微看着林柠溪就笑了,接着囤了一口气,咿咿呀呀就唱了起来:“适才在房中打了一个盹儿,张灯结彩嫁闺女,宴请众八仙让他们坐上位儿——” 小戏班排戏的时候,何知微曾旁听过几回,他记性好,唱词记的还不错。 太后听的入迷。不自觉拍着手掌道:“今儿的汤好,戏也好。” 林柠溪又塞了一个葡萄。 “林姑娘吃东西真有劲儿,哀家就喜欢吃东西有劲儿的人,林姑娘要是留在宫里就好了。”太后随口说了那么一句。 皇上附和道:“太后这主意甚好。” 秦玄昭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揪了一下。 “林柠溪,你可愿意离在宫里吗”太后又问。 林柠溪面露难色。 “不愿意吗?” “我是愿意啊——还是愿意啊。”林柠溪瞅瞅秦玄昭。 秦玄昭没动呢,就有人C嘴:“太后,这事我不同意。” 这一声干净清脆,大多数人都听见了。 这声音,是戏台上的人发出的。 “戏台上那人唱什么?不是白乃乃醉酒吗?哀家怎么听她叫太后?”太后有些茫然:“怎么这出戏里也有太后吗?” “唱错了?那——拉出去砍了吧。”皇上道。 何知微赶紧跪下。皇上砍人脑袋上瘾。 秦玄昭冷眼瞧着戏台,总觉得戏台上的人有些面熟,声音,动作也不像个女人。而且那人一直盯着林柠溪看,秦玄昭就多留了一个心眼,如今皇上说砍头,秦玄昭忙小声道:“皇上,太后正是高兴的时候,打打杀杀怕是不好。” “你说的对。”皇上抹抹嘴:“那接着唱吧。” 接不下去了。 刚才一走神。唱词忘的一干二净。 何知微这京城小霸王也有傻眼的时候。 太后招招手让他上前:“怎么回事?唱完了?” “没有。” “我说呢,怎么刚唱两句就结束了。怎么回事?” “太后——我忘词了。”何知微一向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拉出去砍了吧。”皇上等不及了。 太后却悲悯的很:“干什么又砍人头,多好的孩子呀,肯定是头一次进宫,这么大的阵仗把孩子吓坏了,是不是孩子?” 何知微点点头。 “别怕,吃果子吧。”太后赏了何知微果子吃,何知微也不怯场,抱着果子就吃起来。 “瞧瞧,这孩子吃东西跟林柠溪一个样儿,都吃的这么带劲儿,哀家就喜欢这吃相。” “太后,这小伶人没把戏唱好,按理该罚。”有人出主意。 “戏都唱不好,不是糊弄太后吗?太后明断。” 太后笑望着何知微道:“这闺女长的倒俊俏,他们都主张要罚你,哀家瞧着不忍心,你就将功抵过吧,说说看,你还会唱什么?” “除了这个,也不会唱什么了。” “嗯?” “太后,我会算命。” “哦?那你给哀家算算。”太后把手一伸,算命是何知微的特长,他瞄了眼太后的手纹,就开始胡编乱造:“太后这命相,真长寿,一眼望不到头。” “哈哈,那到底有多长寿?” “太后这一生,锦衣玉食,金玉满堂,要活到九千九百九十九,缺一岁都不行。” “虽然知道你这闺女骗我,可哀家还是很高兴,你算算哀家将有多少皇孙啊。” “这——皇上还年轻,太后的皇孙还多着哪,就怕太后疼不过来。” “这闺女的嘴,真甜,哀家喜欢。”太后赏了何知微两锭银子,又拉着他的手说了许多话,何知微拍马P可是一点儿也不嘴软。 本来是听曲儿的。 结果唱曲儿的人不走心,倒忽悠起太后来。 太后还听的津津有味。到后来,戏也罢唱了,畅春园成了摆摊子算命的地方了。 这在宫里还是头一回。 甚至太后只顾着跟何知微攀谈呢,把林柠溪都给忘了。只管拉着何知微“闺女长闺女短”的不亦乐乎。 总算熬到平安出宫。没被砍头,也没被留在宫里。 官道两旁,王公贵戚的马车轿子排成一溜,各家主子有奴婢扶着登车而去。 秦玄昭站在人堆里,静静望着林柠溪由远及近。 “今天真是险的很。差一点儿被太后留在宫里,吓死我了。”林柠溪吐吐舌头:“你也不帮我求求情。” “太后不是没把你留在宫里吗?”秦玄昭束着手,低头望着她,很是淡定。 “你的心可真大。你不怕太后真留我?” “有人帮你解围。” “你?” 秦玄昭摇摇头::“那个小伶人。” “是啊,多亏了那个机灵的小伶人,太后都被她给吸引了,如果没有她,我肯定凶多吉少了。”林柠溪四处望望,想在人群里找寻那个小伶人的影子,只是程府的小戏班出宫以后。很快回程家复命去了,这会儿恐怕已经快到程家了,林柠溪有些遗憾:“那小伶人生的一张巧嘴,把太后逗的乐呵呵的,皇上都要砍她头了,也被太后拦下了,只是不知她甚什么叫什么,也好当面感谢她。” “你没瞧出来他是谁?”秦玄昭呵呵笑了。 “是谁?反正我太喜欢她了。”林柠溪眼前一黑,有人捂住了她的眼睛:“真喜欢我?我读书少,你可别骗我。”尖尖的嗓音。听着像那个小伶人。 林柠溪一喜,拉着他的手一瞧,竟然是何知微,她又四处看看。哪有什么小伶人。 “不用找了,刚才唱戏的人,是知微。”秦玄昭一语道破。 “柠溪啊,刚才你说太喜欢我了,是真的吧,你可不能哄我。”何知微笑。 “好。喜欢你,不哄你。”林柠溪点点他的鼻尖。 何知微又看看秦玄昭。 秦玄昭无奈:“知微,你别*我了,你知道喜欢二字我说不出口的。” “好吧,不*你说喜欢我了。不过,刚才,我唱的好吧?”何知微甩甩头发,摸摸脸颊,长叹了一声道:“真不好意思,我这么出色,把你们的风头都抢去了,无论我躲到哪,都像黑夜里的萤火虫,我这忧郁的眼神,唏嘘的胡茬子,神乎其神的演技,都深深的迷住了大家。” “何知微你厚脸皮——”林柠溪笑起来。 她做梦也没想到,那个聪明机灵的小伶人竟然是何知微。 他竟然那么大胆,竟然混进宫里去了。 早知如此,林柠溪多替他担心啊。 “何知微,不知道大家担心你?”林柠溪点了点他的胸口:“下次不准这么放肆了。” “小的遵命。”何知微咧嘴笑,又给秦玄昭行礼:“多谢玄昭哥哥。” “谢我做什么?” “若不是你们家绚然出主意,我也进不了宫去。” “我们家绚然?”秦玄昭一愣,旋即红了脸:“知微,你又胡言乱语,我不依的。” 不提程绚然还好,提及程绚然,她正在程府耍小性子。 本以为何知微凶多吉少,谁想到他死里逃生。不但没死了,还挣了大脸面,天知道他怎么那么难死? 小戏班的人跪着道:“小姐,若不是何公子,我们这小戏班怕就保不住了。是他救了我们的命,他真是好人。” “再说他是好人的,打十G撵出程家。”程绚然站在台阶上,揪着小手帕青着脸:“你们也是无用,怎么不告诉太后他是冒名顶替进宫唱戏的?让太后砍了他的头才好呢。” “绚然,你又任性了。”程交下朝回来,正遇上程绚然跟小戏班发脾气,他虽是个粗人,却在朝中混了多年,也知道其中厉害,当即拉程绚然进屋关了门道:“绚然,这次可是你的不对了,这事,我已听说了,你让何家公子进宫去,犯了大忌讳了,还好没被人发现。” “爹,你怎么向着他说话?你明不明白女儿的心思?” “绚然啊,你细想想,若何公子他被砍头,咱们还能有好吗?” “爹什么意思?” “这小戏班是咱们程家的,小戏班出了事,咱们能脱的了干系?到时候爹这一品大员能不能保住都难说。再说了,何公子是百药堂的少爷,他爹娘就他一根独苗,如果他出了事,咱们还能有安生日子过?你这一招棋,下的可是凶险的很,以后万万不可这样做了。” “爹——” “绚然,记住了,这事,到此为止,何公子救了小戏班的命,也没伤到咱们程家,已经是万幸了。” 如此,程绚然也只能不了了之,心里却不痛快,借着去秦家闲坐的功夫,就去找秦玄昭。 秦玄昭在见朋友,说是朋友,都是一个学堂读过书的学子,大伙坐着品茶,一面讨论着当下的形势。 “若说今后的科举,最有希望的,就是玄昭兄了,玄昭兄刻苦勤奋,功课是最好的。”穿蓝袍的学子拱手道。 秦玄昭忙推辞:“王兄一向最有才德,若说有希望,王兄当数头一份儿。” 众人正说话,程绚然穿着鹅黄色粉边石榴裙掀帘子就进来了。 一屋子的书生,皆是男儿。 她这位程府小姐,理当回避。 程绚然才顾不了那么多,三步并做两步扑了上去,分分钟抽出手帕来擦泪:“玄昭哥哥——” 难得秦玄昭反应快,直接站了起来,往旁边一躲。 程绚然又要往秦玄昭怀里扑,秦玄昭又躲。 众书生都笑了。 有人打趣:“秦兄,这位佳人是谁,也不介绍介绍。” 也有眼亮的:“这不是程府的千金吗?跟玄昭兄倒是门当户对。” 秦玄昭尴尬的很:“程——姑娘,你有什么事,不妨直说,不要——动手动脚。” “玄昭哥哥——那个何知微,他要进宫,又没有法子,去求我,我见他可怜,让他假扮我们家的——” “这事非同小可。”秦玄昭咳嗽了一声,止住了程绚然。 程绚然掐腰呵斥众人坐这儿不走,等开饭吗? 众人互相交换了眼神,不顾秦玄昭的挽留便走了。 秦玄昭故意站在走廊向阳通风的地方,站在这么明显的地方,程绚然便会有所忌惮,就没那么好意思往自己身上扑了吧,他双手一背,悠悠道:“程姑娘,你说的事,我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