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卯时三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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卯时三刻,天色稍明。 南山城城头楼阙映着冷白色的东方天际,透着丝丝古朴苍凉。 城中一处占地不大的宅邸中,主家书房透出的点点灯光却彻夜未熄。 长案上一盏灵茶飘荡着轻柔白雾,它的主人正端坐椅中,看着茶汤微微出神。 经年打熬的躯体,并没有让岁月在他面上留下太多的细纹,作为南山四姓之一,一家之主的韩荣似乎是在回忆,上一次苦熬一夜的情景发生在什么时候? 十年前,还是二十年前?他不太确定。 但此时他非但没有丝毫疲惫,反而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皮肤之下,胸腔之内,guntang的血液在高速奔流,就连那强壮有力的心跳声,都能在耳中清晰可闻。 延灵一夜,县中埋下的探子一连五枚剑书来信,朱家和山中贼人杀了个血流成河,若不是援军及时到场,这南山四姓之一,怕不是就此除名? 然而,最后的结果呢? 上百贼人尽数被杀,尸体侵街占道,就是人头堆起的京观,都有一丈来高。 这等场面,不要说南山郡,就是承平已久的胤州全境,又有多少年没见到了? 贼人?想到这两个字,韩荣心中冷笑。 寻常贼人给他个胆子,他敢攻打县城,袭杀郡中名门么?怕不是痴人说梦,不,连梦都没有这么做的! 那此事背后,何人手笔,就有点意思了。 韩荣正思索间,房门轻响,一道身影闪身进来,急急说道。 “爹,延灵那边来准信儿了。” “哦?怎么说?”韩荣目光一抖,抬眼看向韩玉安。 韩玉安答道:“听四下散去的此战援军说,这伙贼人来自绵山金崖寨,由二当家邱宏寿带着,专门奔着朱家来的。” 韩荣面色一怔,稍有疑惑。“四下散去的援军?” 却见韩玉安点了下头。“是的,爹,这事却是咱们想差了,那援军并非哪方人马,而是各家商贾护卫,听到了寻灵使林啸的赏格,直接cao家伙杀过去了。” 韩荣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就是第二只剑书中提到的,林啸露面之后,颁下那句‘活捉赏一坛,杀死赏两坛’么?” “正是如此,不成想,轻巧一句,竟成了翻盘之机。”韩玉安笑道。 韩荣听到之后微微出神,自打剑书上说,援军出现那一刻起,他就不禁猜测,到底是哪方人马,帮朱家解此危局。 可无论怎样,都没想到原本聚集在延灵县,等着抢购朱家“金泉酿”的商贾,竟然成了破局关键。 想到此处,韩荣面露赞许,轻声一句。“此子不凡啊……” 听到父亲如此说法,就见韩玉安目光闪烁间似有话说,却在最后一刻生生止住。 如此神情正好被韩荣看到,因笑道。 “怎么?吾儿不服?” 韩玉安稍一踌躇,干脆道:“服不服倒谈不上,只不过,沿街叫喊之人并非林啸,而且当时爹也曾言,此计未必可行,如今,如今……” “吾儿可是说爹‘马后炮’?哈哈……”韩荣听罢抚掌而笑。 韩玉安面上一红,躬身道。“孩儿不敢。” “有何不敢?”韩荣将手一摆,语重心长道:“且论此事,一者,所谓上意不明,下不敢请,不管谁去沿街叫喊,只要他林啸不发话,下边谁也不敢张他的目,打他的旗。兵家常云,主帅伐略,将佐伐谋,便是此理。” 韩荣摩挲着座椅扶手,沉吟一声。 “这二者么,抛开朱家‘金泉酿’价值不提,为父疑他此计不成,乃是出于人和考虑,如今此事竟然成了,只能说借着‘元皇大典’一番亮相,此子已经起势,众人虽未察觉,但他的话,却在悄无声息中,多了几分分量。” “有此二者,才能做到一呼百应,破了朱家危局,吾儿可懂了么?” 韩玉安听到此处,回想起当日大典现场一幕,林啸甫一亮相,实在惊才绝艳,不要说他人,就是自己都不自觉间高声喝彩,胸中激荡。 有此一遭,只说这南山五县之内,只要他一发话,谁能轻视? 心中想着,略有所悟,韩玉安躬身答道:“是,孩儿明白了。”
自家儿子方才所有表情,韩荣自然看在眼里,只因同龄之间,多些竞争比较并非坏事,于是并未多言,直接揭过此篇。 又问道:“那带头的贼首呢?可被擒住?” “不曾擒住,据探子回报,说是林仙使追击未果,没能留下贼首。”韩玉安答道。 “没擒住?”韩荣眉头微皱,“这却有些麻烦……” 韩玉安见状又道:“虽未擒住,但其中有些流言,颇为意外。” “流言?”韩荣问道。 “是,剑书上说,林仙使去而复返,好像从朱家父子那里得知了什么,登时有些气恼,其间数语,提到了黄章佑,而且说是需要立刻前往总堂,向倪主事禀告云云。” 韩荣面色一变,语气稍感意外。“竟有此事?黄家?!” 谁知他话刚说完,立刻眉头紧皱,似乎想到了别处,自语道:“黄家?朱家?倪敬?嘶……难道朱家‘玉泉酿’出问题,是黄家手笔?林啸此时露话出来,到底是真是假,要行阴谋阳谋?……” 话音未落,房门处忽然响起“咚”的一声轻响,像是有人投石砸门。 屋内韩荣父子听到声响动作一停,对视一眼,韩玉安掉头便往外走,不大功夫,回来时手上却多了一只小小的方形木盒。 “爹,不知何人投来此物,孩儿出去时,人已经不见了,四下护卫,毫无察觉。”韩玉安将木盒放在案上,又补一句:“已探过了,没有机关暗器,也无灵气波动。” 韩荣面露疑惑,轻点了下头,也不说话,伸手将盒盖缓缓打开,往里一看。 可这不看不要紧,只是一眼,便叫韩荣悚然起身,“咣当”一声撞翻了案上茶盏都浑然不觉,嘴里不停重复着:“这,这,这……” 就连韩玉安也被骇得满脸冷汗,毫无血色,根本说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只见盒中静静放着一只戒指,其上云纹缠绕,古意盎然,可偏偏沾了些许干涸血迹,透着丝丝诡异惊悚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