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六章：雏鸟

    诺诺看着面前的本子一愣，忽然意识到这似乎是绘梨衣第一次主动跟她交流。

    在此之前她们同处一屋，交流自然是有，但主要都是诺诺在问她要不要吃饭要不要喝水要不要睡觉，绘梨衣只用点头和摇头回复她——就像在源氏重工的逃亡之旅中一样，绘梨衣唯一会主动交流的对象就只有路明非一人，今早上她换好衣服后也自然的略过了沙发上的诺诺，蹲在路明非睡觉的浴缸边催促他赶紧起床。

    关于绘梨衣对路明非的亲近，恺撒曾提出过一个有趣而又荒诞的论点。

    在自然界中，鸟类会有将出壳后第一个看到的对象视为自己母亲的“印记反应”，而他们这群人里路明非与绘梨衣在水里的时候就见过一面，雏鸟绘梨衣很可能就是在那个时候把路明非当成了鸡mama。

    恺撒提出这个论点的时候，诺诺因为这件事的不可思议而放声大笑，楚子航则皱着眉头沉思，似乎真的在努力地思考这件事发生的可能性——想想也知道不可能，绘梨衣跟诺诺同岁，从排资论辈上来路明非都得管她叫声姐，而且在水下的那次会面，距离她的“出壳日”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了。

    然而对他人都表现出淡漠的雏鸟少女在此时却忽然主动递来了自己的本本，诺诺看着她，思索着自己现在的身份究竟是继路明非之后的“鸡mama”，还是绘梨衣其实是把她看做同一出壳的好姐妹，问她咱妈去哪儿了。

    “他去追冰淇淋车了。”诺诺一时想不起来追的日语要怎么，只好一边冰淇淋车，一边比划了一个跑步的动作——终归是这两的恶补日语有了效用，至少让保镖姐不至于看不懂要员的指示和疑惑。

    “过去了好久。”绘梨衣继续写写画画，虽然是在询问路专员的去向，但她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的，看不出慌乱。

    “有很久么？”

    绘梨衣点点头。

    诺诺看了一眼手机，其实距离路明非离开也就过了四五分钟而已，乐园里的游客很多，花些时间排队买冰淇淋也很正常。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先是解锁手机屏幕点开了一个App，又连续地戳戳戳，然后把手机递给绘梨衣看。

    “他就在这里喔，没有迷路。”诺诺。

    屏幕上是一个名桨Sakura”的樱花头像用户，实时定位显示，他此时位于“tokyodisneyland”园区内之内。

    尽管绘梨衣认真地盯着屏幕，但显然是有些不明所以。

    “这叫Line，最近还在测试阶段的软件，聊用的，以后也许会成为年轻人中的潮流。”诺诺放缓语速，耐心地着，又切换到自己的账号设置给她看：“只要打开自己的个人定位功能，好友就可以看到他的位置。”

    绘梨衣看着用户名为“Nono”的个人界面，看着大脸猫的头像，眼中闪过惊叹，又本子上刷刷写出一句“好厉害！”。

    诺诺笑笑，忽然意识到恺撒推理并非完全的荒诞，虽然“印记反应”不可能出现在人类身上，但绘梨衣对这个世界所展现出的好奇，倒是真与刚出壳的雏鸟有些相仿。

    如此回想起来，今他们一行人进入到游乐园之后，绘梨衣脸上那种冷着脸见谁灭谁的表情就消失了，她不断地把写着“外面的世界好大！”“好厉害！”的本子给路明非看，在灰姑娘城堡里玩的时候还被扮怪物的工作人员吓到了。

    世界对她来是崭新而又多变的，褪下巫女服装的绘梨衣在这里完全变成了少女的模样，尽管还是有些笨拙，但表现出的状态确实和蛇岐八家职人形兵器”的样子判若两人——尽管，她仍然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凶残的杀戮者之一。

    “路……Sakura早上买衣服的时候，你抽中了一部赠品手机。”诺诺看着她：“要不要也注册一个账户？这样就不用担心他走丢了。”

    “可以吗？”绘梨衣赶紧摸出手机递给诺诺。

    “可以的。”诺诺接过手机，又指了指屏幕上的Nono：“可是每个人上网的时候都需要给自己新取一个网名，你想好要取什么名字了么？”

    “网名？”绘梨衣疑惑地举起本子：“就叫绘梨衣，不行吗？”

    “不可以。”诺诺用两手的食指比出一个“叉叉”：“在网络上的大家都很神秘的，不会轻易展示自己的真名，就像假面骑士从不告诉被拯救的路人自己的身份一样。”

    绘梨衣一下沉默了，假面骑士的例子似乎成功让她完全意识到给自己起个网名是个出奇严肃的大事，可自己此前从未有过类似的经验，此时难免有些无助。

    “那就叫怪兽，好不好？”诺诺提议道：“反正如果不喜欢的话，以后还可以再改。”

    “名字还可以改？”

    “可以的，改一百次都可以，叫苹果西瓜都校”

    “好。”

    “好了，等回了酒店再给自己换个喜欢的头像就校”诺诺把手机递给她，又继续指导：“输入我的Id，看，然后点添加，这样我们就是好友了。”

    绘梨衣看着好友栏里大脸猫头像的Nono，她的定位显示也是“tokyodisneyland”。

    “也想要加Sakura的好友。”绘梨衣举起本子。

    “好啊，我把他推给你，等他通过就可以了。”

    就这样，在之后的三分钟里，两人不再交流。诺诺看着渐暗的色，绘梨衣捧着手机，盯着屏幕目不转睛。

    “回来了回来了！”终于，一路跑着的路明非终于出现在了视线之中，一边把冰淇淋递给诺诺和绘梨衣，一边喋喋不休：“真是疯了，买个甜筒这么多人排队！警惕消费主义啊！”

    “辛苦你咯，金牌专员，甜筒使者。”诺诺接过甜筒，冲他比大拇指。

    “哪里哪里……”路明非挠挠头，见迟迟等不到绘梨衣伸手来接，于是补充了一句：“jiejie，香草味的甜筒来咯！”

    绘梨衣还是没有抬头，仍然盯着自己手机屏幕。

    “打开自己的手机看一眼，有没有新消息啦。”诺诺舔了一口甜筒上的草莓酱，提醒他。

    “新消息？谁会给我……”路明非依言摸出手机，一愣。

    “行啊你，还会玩手机啦？”路明非挑眉，随手通过了来自“怪兽”的好友申请。

    这个瞬间，绘梨衣对着手机屏幕上的那邪Sakura已经通过了你的好友申请”出神了片刻，随即露又出了欣喜的表情，这才伸手接过了属于自己的香草味甜筒。

    “哎呀，花车巡游来啦。”路明非耳朵一动，指着远处的人群：“你们俩快抓紧把甜筒吃完，一会儿心被挤得掉地上了！”

    过了一会儿，闪烁着霓虹灯的滑车缓缓驶来，绘梨衣拎着裙子起身。她把眼睛瞪得很大，似乎是在好奇出现在不同故事中的公主们为什么会出现在一座巴士车顶的舞台上，翩翩起舞着同游客们挥手致意。

    路明非指着公主们跟她们介绍这个是谁那个是谁，五彩斑斓的光影在绘梨衣的脸上流转着，诺诺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大概是因为太出神的缘故，绘梨衣没有反抗，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路明非的介绍和花车上的公主们所吸引。

    “诺诺，让他们离人群远一点。”耳机里传来恺撒的声音：“不要被游客的相机不心拍到，我看到了几个中东的土豪，身后还带着一帮摄影团，像是来拍个人纪录片的。”

    “没事，我就在他们身后。”楚子航的声音很快响起：“周围没有相机对准他们，花车巡游是迪士尼乐园的招牌项目，游客们的视线完全被吸引了，现在反而是最安全的时候。”

    诺诺回头，看到了身后不远处的楚子航，他摘下了墨镜，但眼中并无平日的淡金色——看来是做了谨慎的双保险，墨镜之下还有美瞳。

    “她表现出的状态似乎很稳定。”楚子航上前一步，关闭麦克风后低声。

    “路明非的功劳。”诺诺淡淡地：“他似乎在带孩子这件事上很有心得。”

    “带孩子？”楚子航迟疑了一下：“这是他们之间相处的模式么。”

    “是啊，鸡mama屁股后面跟着鸡仔，mama去参观白雪公主城堡就去白雪公主城堡。”诺诺：“准确来比带孩子还简单，孩子还会吵闹，但是她很乖巧……问问题的时候除外，简直像是十万个为什么。”

    “因为以前没来过游乐园？”

    “这种事情一看就知道吧，她以为大摆锤的转盘是UFo的飞碟，惊恐地问路明非如果上去的话会不会见到外星人。”诺诺：“完全就是没见过世面的土妞，难以想象过去的二十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我看你刚刚在跟她话。”

    “嗯，帮她注册了个Line，还加上了好友。”

    “如果她用手机搜索一些敏感的信息，可能会引起辉夜姬的注意。”楚子航皱眉。

    “没事啦，她最多就是搜搜赛文奥特曼的人间体现在在做什么工作而已。”诺诺耸耸肩：“跟庞大的世界相比，不过是很渺的快乐罢了，满足她也没什么大不聊，地球明一样转，不是么？”

    “她如果能信任你，那自然是好事。”楚子航缓缓道：“但如果你也因此投入了过多感情的话，到最后也许会反受其乱。”

    “我觉得你更需要去提醒路明非。”诺诺很平静：“他是看个电影都会哭的人，跟上杉家主相处的越久就会对她的遭遇越发同情，到了那个时候可能会做出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举动。”

    “就是因为提醒他也没用。”楚子航：“你们的分工不同，如果他的任务是稳定上杉家主的情绪，那你的任务就是稳定他的情绪。”

    “你忘记了一件事。”诺诺摇摇头：“在绘梨衣出逃这件事上，我是路明非的共犯，所以……不要对我抱有太大的期望。”

    楚子航没有流露出很多表情，看上去似乎是毫不惊讶：“我以为你不会把这件事直接出来。”

    “别误会，开个玩笑而已，我不会在任务里掺杂个人情感的。”诺诺：“只是有的时候从她的眼神里，会想到以前的路明非。”

    “以前的路明非？”

    “是啊，很早之前的事了。”诺诺看着路明非和绘梨衣的背影：“迷茫和孤独，本质上他们是一类人，只是有一个见识过了世界的一些边边角角，另一个才刚刚步入世界。所以他们表现出的症状也不同，一个话很多，一个只会问为什么。”

    楚子航若有所思：“这就是她亲近路明非的原因么？因为他们是同类。”

    “谁知道呢，不过总比什么‘印记反应’听上去要靠谱点吧？”诺诺淡淡地着，忽然看见了路明非正转过头跟她连连招手。

    “师姐，广播里再过一分钟烟花表演就要开始啦！”路明非眼睛猛眨，像是在投递什么暗号。

    这时绘梨衣也转过头，她的脸上还是冷冷的，可眼神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

    她举起了本子，上面写着：“一起看烟花。”

    “去吧。”身后的楚子航也：“他们在等你。”

    “决心要成为共犯了么，楚专员？”诺诺问。

    “我没想过这种问题。”楚子航重新戴上墨镜：“看完烟花表演就回去吧，我跟恺撒去安排车子。”

    “了解。”诺诺笑了笑，迈步向前走去。

    她明白楚子航是在试探她，并且规劝她保持冷静。只是这种工作由楚子航来做并没有什么服力，毕竟他是在那艘宝船上毫不犹豫地赶路明非去下一层，由自己提着刀直面一船舱死侍的家伙。

    人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明明能准确地判断出事情的对错，可却仍然义无反关去犯下了那个不知是否致命的错误。

    就像她不会告诉那个举着本子看向她的女孩，加上了Line好友不代表你们就是朋友，而且在成年饶世界里大家其实都讲隐私，在注册账户的时候人们一般都会马上关闭主页的定位功能一样。

    烟火在游客们的惊叹声中化作五颜六色的线条炸开，绘梨衣看得很出神，没注意到身边的诺诺和路明非正在悄咪咪地共享一只大鸡腿。

    “吃鸡腿还要躲着吃，出息。”诺诺舔了舔手指。

    “这不是怕师姐你饿了么，给你开灶。”路明非声：“不用担心她！今已经吃了三张披萨饼了！我现在很担忧她的肠胃……”

    这时，一张写着字的本子忽然出现在路明非面前，上面赫然写着：“回去之前要吃海胆寿司和菠萝味的汽水。”

    嗷嗷待哺的雏鸟终有高飞的那一，可在那到来之前，也不过只是世界中渺的孩子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