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夏日蓑白（五）
“啊……啊！啥？这不是捉到了吗！” 最早注意到的是瞬。话音刚落，大家全都望向了捕虎蟹钳中的猎物。 “是拟蓑白！”真理亚叫道。那时，早季下意识地戴上了太阳镜，这一定是她无意间打出的一个好球。 木通藤前端绑着的蟹用双钳紧紧地夹着猎物。 没错，就是刚才逃掉的那只。它不顾捕虎蟹双钳的巨大力道，也不管身体是否会被切断，还在为逃跑而拼命挣扎。突然，它身上半透明的突起前端闪出七色的光芒。 “瞬！觉！快按住它！” 在喊出这句话的时候，早季突然意识到现在的状况和刚才别无二致。她和原天化，之外的四个人只能呆呆地站着，他们又正中了拟蓑白的催眠术。 难道只有自己和原天化上了？幸好，这次有强力的帮手——拥有无视一切催眠术的低级大脑、充满夹紧一切绝不放手的决意、咕嘟咕嘟吹着泡泡的凶蟹。 这次早季不光是戴上了太阳镜，而且从一开始就注意不要直视荧光的图案，所以并没有产生头晕的感觉。她眯起眼睛，发动咒力，将发光的突起一个个折弯拔掉。 “请停止进行破坏行为。” 不知从哪里突然传来柔和的女声，早季不禁吓了一跳。 而原天化噗地一声，笑了出来，得到了早季的一记俊俏的白眼。 “是谁？在哪里？”早季转过头有些羞意的大喊。 “你正在损坏的是图书馆的公共财产。请立即停止破坏行为。”这时早季才发现。 声音是从面前的拟蓑白发出来的。 “因为你在对我们施放催眠术啊。” “因光线而导致的眩惑作为终端机械的自身防卫策略，由法令488722－5项所认可。请立即停止破坏行为。” “你如果停下催眠术的话，我就不再拔下更多发光的玩意。” “再次警告，请立即停止破坏行为。” 拟蓑白的冥顽不灵让早季心头火起，她也警告道：“我方也开始警告，如果你不停下来的话，我也不会停止。那个发光的玩意儿，全拔下来也没事吧？” 令人吃惊的是，拟蓑白马上就停止发光了。虽然只是单纯的威胁，不过看来效果拔群。 “没事吧？诸位。” 早季看了看四个人的样子，他们虽然好了一点，但还是处在茫然自失的状态。 “马上解开他们身上的催眠术！要不就全给你拔了！”早季严厉地说道。拟蓑白慌忙回答：“因光线而导致的眩惑所造成的影响会随着时间衰减。据国立精神医学研究所的49463165号所示的结果，不会有任何后遗症。” “快解开催眠。现在，马，上。不然……” 没必要在说下去了。拟蓑白突然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响声。早季赶忙捂住耳朵忍住针扎似的剧痛，旁边四人方才如梦方醒。 而原天化这个混蛋依然在旁边了偷笑不已。 早季懒得计较，慢慢地将头转回拟蓑白那边，想问的问题像山一样多。 “你是谁？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是国立国会图书馆筑波分馆。” “图书馆？” “如果查询机种和型号的话，我是Panasonic自走型资料库·自律进化版本SE－778Hλ型。” 虽然之后的说明他们完全听不明白，不过即便它再怎么是怪物，这样的自我介绍也太脱离常轨了点。就好像在大街上走路的时候，突然有人跑过来说你好，我是公民馆啊学校啊这样奇怪的感觉。 “你是说你自己是一个图书馆？”早季小心的斟酌着遣词造句，问道。 “正是如此。” 当她再次仔细端详拟蓑白的身体。一旦它停下不规则的扭动和发光，的确像是被制造出来的东西。 “那么，书在哪里呢？” “以纸为媒体的交互界面已经全部氧化腐蚀殆尽，或是在战乱和破坏行为中被烧毁，现在无法确认其存在。” “虽然不是很明白，简单的说，就是没书的意思咯？那就是说，你是空的图书馆吗？” “所有的信息都储存在资料库容量为890PB的全息摄影记忆盘中。” 完全不懂它在说些什么。 “……如果，你特意用一些故弄玄虚的词汇来糊弄我们的话，果然还是要把你身上那些触手一样的东西全拔掉会比较好啊。” 早季平时可不是这样擅长威胁的。但是看着眼前的姑娘这一点，原天化第一次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美好。 “所有的书籍内容都保存在我内部的记忆装置里，随时都可以调阅查询。”几乎是即答。依然不懂意思，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好些了。 “所有的书籍，是怎么回事？”好不容易才能说话的觉插了句嘴，不过发音还是比较困难。 “截止西历二一二九年以日本语出版的所有书籍三千八百二十四万两千五百零六册，以及以英语等其他语言印刷的参考图书六十七万一千六百三十册。” 那五个人相顾而视。地处茅轮之乡的神栖66町最大的图书馆平时公开的藏书也才不足三千册而已，就算把地下大书库中所有的书籍算上最多也还不够一万册。这小小的身体之中竟能收纳近四千倍的书籍，只能认为是觉的冷故事。 “随时可以调阅查询的意思是说任何时候都可以读的意思吗？” “正是如此。” “那么，比如说，我要是问什么问题，你能从这么小又这么多的书中找到正确的答案吗？”早季姑凉半信半疑地问道。 “可以。检索所需的时间平均为六十纳秒。” 拟蓑白，也就是国立国会图书馆筑波分馆，自豪地答道。虽说不知道六十纳秒是指多长，应该是和六十秒差不多吧。 “那、那……我就问了……” 早季此时突然变得兴奋起来。至今为止想要知道的事情全都可以获得解答，她的脑海中一时间涌出上百个问题来。 “为什么这一带会有很多的蛤蟆？”时间就差一点点，觉问出了这个令人泄气的问题。 “你明明就是图书馆，为什么长成这副模样？”这是真理亚的问题。瞬好像也在问什么东西的样子，不过因为催眠术，脑袋还有些迷糊，发音不是很清楚。 “我呢……我想问的是”终于决定该问什么问题了：“所谓的恶鬼，真的存在吗？然后业魔呢？” 在那之后，大家都屏声静气期待答案。谁知，六十秒过去了，两分钟、三分钟也过去了，拟蓑白却一言不发。 “喂喂，答案到底是啥啊！”觉终于忍不住质问道。 “询问、检索服务需要先进行使用者登录。” 拟蓑白的声音中完全没抱有对我们苦等这么久的罪恶感。 哈哈哈！！！~~再有所知晓的情况下，看到这些熊孩子们此时的表情，原天化再也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浦山化！！！闭嘴！！”像是惹得众怒，那五个人将矛头齐齐对准了原天化，以凶狠的眼神看着原天化。 “你为啥不刚才就说！”觉的声音变得有些可怕。像是问着原天化，也同时问着拟蓑白。 “使用者登陆要怎么弄？” 拟蓑白无视了觉，只回答了后面真理亚的问题。 “可以进行登录的用户需满十八岁，为证明姓名、住所、年龄，需提供以下证件之一：驾照、保险证（载有住址）、护照（载有出生年月日的旅券部分和记有现住址部分的复印件）、学生证（需有出生年月日和住所）、住民票副本（近三个月内）、其他公共证件及相应证明。以上所有证件均必须在有效期内。” “十八岁以上？但是，我们……” “另外，不接受以下证件，请务必注意：社员证、学生证（没有住所或出生年月日的）、定期车票、名片……” 现在拟蓑白罗列的东西大概是很久以前有效的纸片名称吧。由此可以窥得那个证件比人还重要的奇妙时代一角。 “那些东西一个都没有，应该怎么办？”我问道。 “未完成使用者登录的场合，将不能使用询问、检索服务。”拟蓑白依然用着柔和悦耳的声音答道。 “那就没办法了。总之先把你大卸八块，直接去翻书吧。” “破坏行为者将成为刑事处罚的对象。” “怎么弄？反正先把触手全拔了，然后再剁成两半？”早季对着觉像是在讨论烧菜方法似的说道。 “是啊。在斩成两半之前，是不是还得把那个橡胶一样的皮剥了？”觉察知了我的意图，微笑道。 “……省略证件验证手续。现在开始使用者登录环节！”拟蓑白用比刚才感觉更舒服的女性声音明朗地叫道。 “请使用者每人依次尽量清楚地说出自己的名字。” 几人按照它所说的依次站在拟蓑白面前，讲了自己的名字。 “虹膜、声纹认证以及脑核磁共振画像认证结束，使用者登录有效。青沼瞬先生、秋月真理亚女士、朝比奈觉先生、伊东守先生、渡边早季女士、浦山化先生，从今天开始三年之内可以使用询问、检索服务。” “那么，这附近，问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蛤……”瞬用右手堵住了还想问这种无聊问题的觉的嘴巴。 “虽然想问的问题堆成山，首先，请你回答刚才早季问的问题。……所谓的恶鬼真的存于世间吗？业魔呢？” 拟蓑白这次思考时间不到一秒。 “‘恶鬼’词条在数据库中共有六十七万一千四百四十一个，可粗略分为两个集合。①为自古而来散见于传说中想象的存在，被视为和恶魔、妖怪、食尸鬼同类的事物，实际并不存在；②指先史文明末期出现的拉曼·库洛基乌斯症候群，别名‘鸡笼中的狐’症候群的精神病患者的词汇。现在虽无法确认其存在，但以前其存在的事实不容推翻，将来再次出现的可能性很高。” 几人互相看了看，虽然还不能完全理解拟蓑白的话，不过他们能感觉到其内容绝不是可以在课堂上学到的人畜无害的学问，而是绝对不可以让大家知道的知识。 “业魔是先史文明行将崩溃之前出现的桥本·阿培鲁巴乌姆症候群重度患者的俗称。和恶鬼一样，虽然没有现存的业魔，不过在发生的危险性不低。” “那是……”瞬欲言又止。 早季看到他发青的侧脸，近乎痛苦地理解了他现在正在想的东西。 还是不要再问下去了。潜意识如此警告大家。 但是明知不可，却仍然坚持打开潘多拉的魔盒，这正是有史以来亘古未变的人类本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