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出征
凯伦城风格简朴的执政官办公室里,赫克托夫面对着一面普通到有些寒酸的半身镜,耐心整理着全身的武装。 他将两柄小臂长的短刀交叉系于腰后,又在大腿外侧和两边肋间的皮鞘中各自插满匕首,最后在精钢战甲外罩上披风,把自己引以为傲的巨剑挂在了背后的锁扣上。 能在凯伦执政这种至关重要的位置上稳坐三年之久,赫克托夫所凭借的自然不只是奥夫尼尔的权势与人脉,早在第二次利耶尼亚战争期间,这位年轻的世袭男爵就已经是西征军团中一员威名赫赫的骁将,甚至一度被诸多贵族同袍赞誉为“有望比肩英雄”的强大骑士。 众所周知,交界地的“英雄”可不是逢人就可夸赞一句英雄好汉的那种溢美之词,而是一群超越阵营的界限,得到大陆所有势力公认的强大战士。十余年下来,男爵虽然仍未真正抵达英雄的境界,却也自认为在英雄之下的强者中难逢敌手。 “将军,卫队已经做好一切准备,随时可以出发。”一位身着戎装的军官走进来,铿锵有力地禀报道。 赫克托夫满意地点了点头,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蹙起眉头道:“克莱维尔有什么异常表现么?” 军官认真地思考片刻,果断地摇了摇头,“昨夜克莱维尔大人回来后按照您之前的吩咐,主动取消了接下来几天内一切需要出城的工作安排,今早临时接到出征的命令后他也没有任何异议,只用了半小时就将内务权限完全移交给了塞齐尔大人,并且做好了出发整备,现在已经在军中待命了。” “这样么......”听完汇报的赫克托夫脸上露出几分意外之色,思考片刻后,摇头哂笑道:“呵呵,看来是我想多了,那家伙果然是个怂蛋!” “行了,”他扫了一眼不敢搭腔的下属,“战机稍纵即逝,正好那帮麻烦的家伙已经走远了,不能再拖延了——传令各部,我们立刻出发。” “是!” 上午十点,以赫克托夫和他五十人的亲卫为核心,凯伦城中匆匆集结起来的近四百名士兵从北门开拔,城中一应军政事宜都交托给了凯伦城防军参谋官塞齐尔,此人原本是赫克托夫上任时从罗德尔带来的随军书记官,亦是其最为倚重的心腹。 城头上,望着昂扬远去的大军,塞齐尔下令关闭城门,又安排留守的少量军士各司其职,随时注意城外动向,一旦有哨骑探马归来立刻向他本人禀报。 城内所有人都知道,执政官大人麾下的哨骑咬住了最近一直在凯伦地区作乱的叛乱亚人部族,按照三年中执政官面对这些叛逆之徒的战绩来看,没有任何人会认为此战有落败的可能,甚至对于留守城内的士兵而言,他们失去的是一个捞取战功的绝佳机会。 但没有办法,和那些运气好的同袍不同,他们这群人大都是前任执政时代留下的老弱病残,而非赫克托夫近年一手打造的新军,自然不受待见。不过虽然肚里颇有微词,面对参谋大人刚刚下达的军令众人也只有全力执行的份,一时城墙上下的老兵们都活动起来,附近只留下塞齐尔一人孤身远眺着渐渐远去的烟尘。 没有人注意到,这位一向老成持重的参谋官的瞳孔之中,有一抹淡淡的绯红雾气一闪而逝。 “殿下,”风暴骑士长之一的奥尔文斯来到路西亚身边禀报道,“负责传讯的飞龙武士刚刚从艾格基斯队长处传回消息,那支亚人联军已经在落日隘口设下埋伏,另外,索雷托和图拉克刚刚向士兵们宣布,攻克凯伦后将会任由他们劫掠三天,期间没有任何军纪约束。” 另一边,桂雷尔半小时前就传来了凯伦城卫军出征的消息,赫克托夫在哨骑们的引导下朝着敌军所在的方位“突袭”而去,但他不知道的是,他所引以为傲的耳目早已被克莱维尔悉数用调香术控制,如果将亚人联军比作一只伺机待发的巨型蜘蛛,那么凯伦的哨骑此时反倒化作了一张将猎物引入深渊的庞然巨网。 而在最高处暗中掌控一切的路西亚此刻已经脱离了前往迪可达斯的大部队,带着默雷尔长老、奥尔文斯和安娜西亚两位骑士长以及二十名最精锐的风暴骑士来到了距离落日隘口仅有五十里之遥的一片丘陵,静静等待着最后的收网时刻。 听完奥尔文斯的报告,路西亚怔然片刻,轻声喟叹道:“克鲁格真是可惜了......”
今天一早,被他派去联络艾格基斯的飞龙武士带回了克鲁格已死的消息,令人扼腕的是,那位兢兢业业数十载的混种老祭司突然“病逝”之后,真正为其痛哭哀悼的只有朔风部落数十名上了年纪的老兵,中军当中其余众人只是略有戚戚之色,前后两军据说私底下竟是一片窃喜欢腾。 能凭自身威望与朔风区区一部之力凝合起格密尔南部数十部族三千联军,足可见克鲁格其人威望之高,然而仅仅在联军形成短短几周之后,这份威望与追戴便沦落到了这等境地,又怎能不让人为他感到悲哀? “奥尔文斯,”坐在一块巨石上的路西亚回头看向身旁的青年军官,“待此事结束之后,我有意让你留在凯伦几年,以幕僚身份待在克莱维尔身边,一来凭借武力助他平息城中乱局,二来以此确保他对我们的忠诚——你愿意么?” 年轻的骑士长微微一愣,“殿下还是对他不放心?” 路西亚摇了摇头,“个人好恶是一回事,身为掌权者的职责是另一回事......昨天夜里我想了很多,我们既然要用他,也做好了为之杀戮数千条生命的觉悟,就一定要保证他的作用。” 他望向下方层峦起伏的丘陵与谷地,格密尔褐红色的贫瘠土壤堆叠成无边无际的荒原,一直延伸到地平线的尽头,接近正午的阳光将天地万物晕染成一片温吞的金红色,一切都是暖洋洋的样子——可这座山顶的人们都知道,不久之后,这片土地上即将血流成河。 “假如数十年后,我们重新回到这里,发现这里的一切没有因为你我今日的举动发生任何改变——那我们同样也是该死的人吧?”他平静地说道。 奥尔文斯怔然望着那道太阳之下熠熠生辉的背影,许久之后,他以前所未有的郑重姿态深深行了一礼,道:“如您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