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引秦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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姬博惊的不是赵王的贪婪,而是赵王的大度。良马千匹虽然不少,但远比他心中的底线要高的多。况且桑干诸城,也早已经被赵国夺了去啊……这……姬博老眼中顿时涌现出了感激的泪水。赵雍摆了摆手,他不愿意看这老家伙的苦情戏,接着道:“寡人无甚所求,两国的贸易也可以照常往来。但是寡人要大王记住了,你们楼烦国草场、所在的,河东之地、代地,全是我赵国的领土!寡人没有在楼烦国境内设县、设郡那是对大王的信任!你们可以放牧,但绝对不能放肆!”姬博骤然一惊,郑重地回道:“姬博在世一天,楼烦国定然以赵国为尊,绝不辜负赵王美意!”赵雍不着痕迹地瞥了他一眼,道:“还请大王不要食言。”“不敢!”姬博顿时起身、单手扶胸,低下了他那高傲的头颅。***九月十七,露浓,宜行。北疆的战事告一段落,赵国大军遂分三批有序的撤出宁武关,向着代王城回返。此役,赵国共投入各式兵种四万两千余,而楼烦却不足三万。但赵国的战损却是不小,战后点员共损失战车五百余乘,战马折损千余匹,步卒更是直接减员三千余,这还没算负伤的。以此时赵国的国力,要想彻底覆灭楼烦,显然有些力不从心。既然不能彻底消灭它,那就把它从敌人变成朋友,尽管是暂时的……暂时的……新军骑旅倒是损伤不大,有新式装备、全套甲胃加持,首战冲锋战死了几十位,夜袭之战中,除了几个倒霉蛋被楼烦军射中了要害直接毙命,其余一千多骑几乎没有重大损伤。当然,相比惨烈的战损,收益也是明显的,宁武关南部至云中一代,原本楼烦的牧场,而今连马托城全部为赵国占领。失去了西部的牵制,北部的善无城也被楼烦王放弃,为牛赞攻占,归于赵国。武州、云东二城随着林胡的撤军,再次为赵国收复,但二城除大体的外部城池框架保留外,内部已经被烈火烧成了一片废墟,人口牲畜已经被林胡掳掠一空。这个仇赵国是记下了!但此时还不是翻脸的时候。林胡大军已经退回了河套一带,显然是不想再和赵军多做纠缠。凛冬将至,若是赵雍不顾一切地深入林胡腹地,赵军的后续补给也会越来越困难,一旦赵国大军在北疆身陷令圄,楼烦和中山难保不会产生更多的变数。且,晋阳已经传来告急!这个时代已经乱了,昔日的周礼再也压制不住蠢蠢欲动的人心。一个国家若是没有强大的军事力量支撑,任何诡辩的外交、结盟都是笑话、都是空谈。在当今这个弱rou强食的时代中,一个国家即便是拥有再强大的经济实力,如果没有相应强大军事实力作为支撑,再好的经济也只能沦为霸权国家的待宰羔羊。强国必须强军!…………汾水西岸,梗阳城外。秦军列阵于城外,黑压压一片。赢疾持剑立于中军,眯眼看着不远处城墙上,那道大大‘赵’字的赤绿色军旗,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只要拔掉眼前这最后一颗旗子,秦军的前方将是一览无余。但这次,显然没有前面攻克中阳城,那番容易了。梗阳城坚,其城墙,高约一丈五尺有余,且通体以夯土砌成。梗阳军盛,此时城头早已是人头攒动,赵军皆持弓而视。想到此处,赢疾不着痕迹的瞥了一眼身旁的司马错,说道:“这梗阳都尉唤作唐惠,以善守而闻名诸国,听说乃是昔日墨家巨子高徒,不知右庶长熟识否?”司马错面不改色,揖道:“唐惠确乃仆同门,昔年同于墨家巨子门下,但如今仆与其分侍两国,之间亦早已多年未有联系。且以仆对其的了解……不易劝降!”赢疾摆了摆手,道:“右庶长多虑了……”他话音未落,远处忽然奔来几骑,惊起漫天的黄土,直直朝着秦军大阵冲来。斥候临近,翻身下马,禀告道:“左庶长,魏、韩联军已经攻破祁邑,正朝着榆次进发。”好快!赢疾心中骤然一惊。按照原计划,秦军绕过离石城后,一路向东,顺着汾水西岸、一路向北,横扫赵国的中阳、大陵、梗阳三城。而魏、韩联军则负责拿下赵国在汾水东岸的,平周、中都、祁邑、榆次四城,最后三国再共会于晋阳城下。如今看来……魏、韩两国并没有首鼠两端,攻城略地的速度比之秦军并未慢上多少。赢疾嘴角不禁微微上扬。他并未觉得此事有任何不妥,就连一旁的诸多副将,也没有察觉出丝毫不对劲。毕竟魏国大军中,有张仪时时在盯着两国的动向。“代地有消息传来吗?”赢疾继续问道。“赵王亲率大军与楼烦军战于云中山,林胡军已经攻下了赵国的云东和武州二塞……”斥候如实回道。“燕国和中山国有动静否?”赢疾再问。“中山国屯兵于鸿上关,但至今未北出。燕国正与东胡战于渔阳。”斥候道。赢疾听罢微微颔首,对着身旁的司马错笑道:“如今看来,赵国此番在劫难逃矣。”司马错此时似乎正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听到赢疾的话,勐然抬头,咬牙切齿道:“赵王荒yin无道,赵国定亡矣!”?????秦军众将顿时一头雾水,赵国亡不亡他们不知道,但赵王雍的荒yin无道从何说起啊,在他们看来,这位赵国新君年纪轻轻,便有胆魄亲征沙场,还是很值得钦佩的。稍微知道一些内幕的赢疾,咳嗽一声,打断了这个话题。“好了,魏、韩两国既然已经打到了榆次城,吾等大秦将士,岂可居人之下!”赢疾瞥了一眼眼前夯土铸就的高墙,随即高声下令道:“攻城!”“攻城!”“杀!”梗阳城下顿时发出齐声呐喊,秦军的将士,在高亢的号角声中发起了最后的冲锋,黑压压一片朝着眼前的高耸的城墙漫去。晋阳城前,如今便只剩下眼前这座,最后的桥头堡了。***圆月高照,雾气氤氲。一阵疾驰的马蹄声响起,带起一缕尘土,遥遥朝着前方密密麻麻的军帐行去。汾水河畔,魏军大营。中军,主帐。“相邦远道而来辛苦了,快请上座。”朱威赶紧上前一步,亲自迎了上去。张仪朝着魏军的主将朱威揖了一礼:“仆,叨扰了。”“请。”两人分席而坐,朱威坐在上位,他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听说在魏武侯时期就从军了,可谓亲眼见证了整个魏国的由盛转衰交替。这么一个老头做魏国主将,经验肯定很丰富见多识广。不过这正是让张仪所担忧的。朱威拈着花白的胡须,笑问道:“相邦为何要执意亲自督军、随军观战啊,而今还特地从大梁赶来。”张仪面对这位沙场宿将,揖道:“听闻老将军督军,张仪未经沙场,心生好奇,特来看看老将军的骁勇身姿。”朱威顿时大笑道:“哈哈哈哈哈,仆老了,承蒙大王不嫌、不弃,已是侥幸,相邦谬赞了。”朱威说罢,饮了一口觞中清酒,玩味道:“大王以后还是得靠相邦的辅左了。”“不敢,不敢。”张仪回揖道。朱威放下手中羽觞,脸上顿时换了一种神色:“仆想听听相邦是如何督军的?”张仪摆了摆手,面色不变地回道:“用兵之事,仆一窍不通,哪敢猜疑将军所为。只是仆虽然是门外汉,但还是想问将军一句,为何将军要分军大陵。”这便是他这次来的目的。魏、韩联军在秦军攻下梗阳城后,突然停止行军,并且同时分军、跨过汾水,驻扎到秦国的后方大陵邑,同时对外封锁消息。若非是张仪在魏军中的眼线透露于他,恐怕他此时还蒙在鼓里。为了防止情况有变,在他来的路上,已经派人通知赢疾了。朱威瞥了张仪一眼,幽幽道:“相邦多虑了。如今秦、魏、韩三国深入赵国腹地,仆在大陵埋伏一直军队,适时接应,只为切断赵国援军,使其首尾不接罢了。”张仪顿了顿,突然面色森然道:“仆提醒老将军一句,此战非关大局,若是背后生事,恐怕……日后秦国问罪呀!”“哈哈哈哈哈哈……”朱威听罢,突然低头大笑起来。张仪一愣,一时间也不知道这老家伙到底是什么意思。“汝而今已为我魏国之相,却处处替秦国着想,真是……令人感佩啊!”朱威转头讽刺道。朱威继续说道:“伐赵一战,吾与相邦看法不同,吾以为,此战若是赵国败了,我魏国恐怕后患无穷啊!”帐中气氛顿时一凝。张仪平静道:“将军何必危言耸听!”朱威嗤笑一声:“危言耸听吗?魏、韩两国迫于秦国压力,屈膝折节,不得已随秦伐赵,他国目睹之,更不敢挑衅秦国。这战若是秦军胜了,他日,我魏国会不会成为下一个赵国呢?”“秦国与魏国有姻亲,又有盟约在先,怎么会攻魏呢?”张仪辩驳道。听罢此言,朱威顿时向看怪物一般,看向张仪。“吾没想到,能从相邦口中说出此番言语,真可谓是……滑天下之大稽啊。”随即朱威骤然转头,目光凝向张仪,语气玩味道:“难道,赵国和秦国没有盟约吗?吾明明记得,秦国不久前才送给赵国五万石粮食呢。”张仪眼角微挑,开口正欲辩解。朱威挥手打断他,继续道:“此战秦军若是胜了,则后患无穷。当然,秦军若败,合纵大计定然可以再次凝聚!”张仪嘴角冷笑道:“将军是希望秦国战败喽?”朱威语气笃定道:“秦国必败!”张仪眼神一凛:“将军可敢与仆一赌。”朱威摇了摇头:“无需赌,吾将魏军分军大陵,正是为了截击秦军!”张仪心中骤然大惊,虽然他隐隐已经猜到,但此时从朱威这老匹夫嘴中说出来,那性质就完全不一样。撕破脸了。但他面上还保持着平静,道:“难道韩国敢同将军所为,一同伏击秦军?”还不待朱威回话,帐外就传来了侍卫的禀报声:“将军,韩军主将求见。”“请!”朱威顿时上前几步,亲迎上去。帐帘撩开,张仪看到来人,脸上也是说不出的惊诧……因为来人正是公孙衍。公孙衍进账,先是冲着朱威揖拜一礼,随即又朝着张仪揖拜道:“看张子此番表情,定然是没想到,韩王会临阵换将吧。”甭管阵营如何,公孙衍还是个值得尊敬的对手。张仪起身对着公孙衍回揖道:“犀首别来无恙啊。”公孙衍回揖道:“承蒙张子关照,仆一切安好。”张仪不再回话,转头望向朱威道:“将军此举,难道就不怕魏王怪罪下来吗?”朱威摇头不语。公孙衍突然大笑起来,随即缓缓道:“张子啊张子……世人皆以为汝是凭一己之力、口舌之利……错矣,张子高妙之处,乃是顺势而发、随时而变。张子连横魏、韩借道伐齐破败,便背地里拉拢宋、越,挑窜诸国关系,明面上借秦将质询、秦王不快,再使出离秦的苦rou计、反间计。也巧了,仆也正想借力打力,于是便有了退位的公孙衍、昏聩的魏王,魏廷上下如此齐心,便是要引的张子入局。”“入何局?”张仪嗤笑一声。“张子明知故问吗?就是这三国伐赵的局啊。”“天灾加身,仆始料未及。眼看五国合纵即破,魏国又不想受制于秦国,只好求援,魏、韩兵败后,仆以为大势去也,谁知秦国贪婪、虎狼之心啊,竟还想继续北侵赵国,仆也只好顺势借力打力。后来也就如张子所见,秦国出兵,再后来、秦魏国和韩国私通。这样一来,张子还以为,秦国不该败吗?”公孙衍回道。“犀首以为单凭魏、韩两国就能击败秦军吗?”张仪挣扎道。“张子恐怕是忘了,吾等现在身处何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