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可再不可三

    早餐的时间是九点到十点半，乔尼十点钟差一刻来到位于二层的自助餐厅时，发现里面的客人已经非常多了，两侧的座位几乎都被占满，可见昨晚酒店的前台小姐并没有说谎，普通客房大概率是真的已经被订光了。

    “乔斯托克少爷，您请往这边走，靠窗的区域是套房客人专享，可以在品鉴暖风岛美食的同时欣赏坦姆兹河上的晨雾笼罩双子塔桥和二十四号大道的美景。”乔尼刚挑好自己的早餐，就有服务人员引导他走向临街的一排座位。

    “谢谢。”乔尼点了点头，特意选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来。

    这排座位的视野非常好，同时人也比较少，但普通客房的客人没有一个过来坐的，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自己坐过去很快就会被礼貌地“请”离。这是一个由国王统治的国家，存在阶级上的差异是理所当然的，人们也对就此早就习以为常了。

    从很小的时候起，乔尼就把所有的精力投入到了炼金术的学习当中，如此悠闲地看着风景吃早餐好像还是第一次，这反倒弄得他有些无所适从。出于习惯，他开始观察四周形形色色的人，注意到靠入口出的桌边有个男人放下了刀子，用右手拿起了叉子将切好的香肠片送进嘴里，而他对面的那个人也是一样的动作。

    “人们为什么要庆祝盗火日呢？”就在乔尼不远处的桌子上，一家三口正在吃早饭，小男孩接过母亲递来的面包，然后瞪大了天真的眼睛看向自己的父亲，画面十分温馨。

    “因为盗圣斯高特·李先生在两百多年前从四神的神殿里为我们盗来炼金之火，开启了大炼金时代，让我们过上了更为富足和便利的生活。”孩子的父亲耐心地解释道。

    “可学校的老师说过，盗窃是不好的行为，如果被虾皮们抓住了会被打断手的，而且交不出保释金还要去坐牢。”男孩的年纪不大，看上去也就四五岁的光景，没想到懂得还挺多。

    “见鬼，你们老师怎么还跟小孩子说这些啊？”孩子的父亲小心地看了一眼周围，在纳契敦有不少盗圣的死忠，毕竟莱恩大学的前身莱恩炼金学院就是由他一手创立，很多如今占据高位的炼金士都是从那儿出来的。

    “盗窃确实不好，但盗圣斯高特是为了黎民众生才这样做的，他的行径，不，我是说壮举，深深地感动了四神，不仅得到了祂们的原谅，还得到了他们的褒扬，事迹得以铭刻在四方碑下的底座上。”孩子的母亲及时地解释道。

    “可宗国的璃族人不是七百多年前就已经掌握了炼金术吗，他们的炼金之火是从哪里来的？”小孩子就是这样，总是有很多问题，并且想到什么就问什么。

    “嗯，我们待会儿还要去银海大街看演出，再不回房间收拾一下就来不及了。”孩子的父亲拿起桌上的餐巾擦了擦孩子的嘴，让他暂时发不出声音来，孩子的母亲无奈地站起来，却没有任何要反驳丈夫的意思，拿了一个苹果塞进口袋里。

    “我还没吃饱呢……”小孩子被抱走的时候还盯着桌上的盘子，像个小猪似地不断挣扎。

    “中午给你买牛排和薯条，面包和鸡蛋有什么好吃的。”孩子的父亲安慰道。

    对于乔尼来说，一段小插曲显然不会对他产生任何影响，吃完早餐之后坐着看了一会儿风景，觉得走几步路不会胃下垂了，就出发前往四神广场。虽然他接下来很可能要在纳契敦呆满五年，但这五年里肯定会以学习和实验为主，真正能放松心情游玩的，可能也就这几天而已。

    四神广场位于整个纳契敦最中心的位置，实际上是四个广场的统称，并非一个单独的广场。乔尼从出租车上下来之后，立刻就被那四座雄伟的圣堂吸引了目光，此前他也曾多次见过这些建筑，但纸上的图画和照片哪有实景来得震撼。

    位于北边的是同谐圣堂，供奉的是“至高无上的纳古尔”，位于东边的是格物圣堂，供奉的是“至察无徒的简契尔”，位于西边的是升腾圣堂，供奉的是“至强无敌的康涅尔”，位于南边的是纯美圣堂，供奉的是“至臻无暇的赛瑞尔”。

    四座圣堂的建筑风格各有特色，但背靠着背连成一片，又形成了和谐的统一，只是远远看着就能感受到一众玄奥的美感。圣堂各自的正面都有一块广场，合在一起让这些圣堂在视觉上像是湖泊中的一座石岛。

    此时广场上嘭嘭嘭的声音不绝于耳，都是游客架着相机在拍照留念，要是有人开枪的话应该会被完美地掩盖掉声音，乔尼不禁恶趣味地想到。

    “先生，要来拍一张照片么，一刻即是永久。”

    “棉花糖，超好吃的棉花糖嘞，不甜不要钱。”

    “手工挂坠，拒绝机魂，二八少女素手编制。”

    整个广场上到处都是人，游客多做生意的小商贩自然也多，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盗火日快到了才这么热闹。乔尼的年纪并不大，但他的心理状态却很老成，对这些玩意儿一点都不感兴趣，就目不斜视地直奔格物圣堂。

    他今天是来游览圣堂的，那就真的只是游览圣堂，不会被别的吸引注意力。

    修习炼金术之初，最重要的确实是与生俱来的天赋，但到了一定程度后考验的却是“信仰”。这里的信仰并非盲目的迷信，以及没有理智的崇拜，而是对某一条道路的认可和追寻，四神代表的就是四条道路。

    同谐炼金术主要是融合方面的，核心思想是万事万物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皆可共存亦可共荣；格物炼金术主要是枸装方面的，研究一切现象背后的道理，认为问题的背后都有至少一个解；升腾炼金术主要是强化方面的，追求绝对的强大和绝对的自我，把一切都视作可以利用的资源；纯美炼金术则主要是感官方面，坚信认知先于存在，将人的主观精神看作世上一切事物产生的根源和基础。

    乔尼在觉醒了炼成力后注册为正式炼金士，档案中他是简契尔的信徒，走的是格物炼金术的路子，否则约翰·波哥奇这个格物炼金大师也不可能特意邀请他来纳契敦上学了。然而在内心深处，他更加认同赛瑞尔的理念，只不过一直没表现出来过罢了。

    四座圣堂都是一样，只有一小部分区域会向公众开放，可即便这样乔尼也花了好几个小时去游览，无论是格物圣堂里精妙的机械装置，还是纯美圣堂里繁多的艺术藏品，都给他带来了极大的震撼。同谐圣堂里的瓶瓶罐罐和升腾圣堂里的武器架子也很壮观，但相比之下还是差了点意思，也许是他不能共情吧。

    为了在一下午的时间之内参观完四大圣堂，乔尼连午饭都来得及去没吃，这时候肚子已经饿扁了。原本他打算先回酒店去叫上父亲一起，在出去找家餐厅吃点特色美食，但看了看时间估计那位已经自己吃过了，于是就没有返回酒店，而是准备在附近找个馆子先弄点吃的垫一下。

    “年轻的帅哥，我们又见面了。”乔尼穿过纯美圣堂前的广场来到商业街，还没走几步就听到一个好听的女生在耳畔响起，他并不确定对方是不是在跟自己说话便转过了头，然后就看到曾经在飞艇上和酒店里都见过一次面的大肚子女人在朝自己微笑。

    “您好，没想到在这里又见到了。”接连三次碰到，要么是一方在跟踪另一方，要么就是特别有缘。乔尼更倾向于是第二种情况，首先排除他跟踪对方的可能性，而反过来是对方跟踪自己的话，肯定不会主动打招呼。

    女人站在一个卖手工艺小饰品的摊子前，看模样之前应该是在挑选饰品，偶然见到了乔尼才主动打招呼的。虽然她身上穿着简单且宽松的红色长裙，还挺着夸张的大肚子，但身上依然有种健康的美，让人忍不住亲近，“我叫安妮·维拉，小帅哥叫什么名字？”

    “我叫乔尼·乔斯托克，朋友们都叫我……”乔尼张了张嘴，却没有念出后面的那个昵称，“小帅哥什么的就算了，我顶多也就是普普通通吧。”

    “哈哈，没想到你还挺会说笑话……你可以叫我安妮。”女人留了一个偏马尾，说话的时候顺了顺自己的头发，脸上笑靥如花，“我们还真是有缘分，能在这么大的城市里接连遇上。”

    “确实有缘，您的丈夫呢？”对方一看就比自己年长，乔尼出于礼貌用的是尊称，并没有因为自己是贵族就用鼻孔看人，随着同谐炼金术的发展壮大，人人平等的理念也跟着流传开了。

    “丈夫？哦，他正在那边的咖啡馆和人谈生意，估计过一会儿就会过来吧。”安妮看向了商业街中段的一家咖啡馆，那家店的外面摆放着好几张桌子，每一张桌子前都有客人，隔着黑压压的人群肯定是找不着特定目标的。

    “原来你们到纳契敦来是为了做生意，就说嘛，听你的口音不像是莱恩的居民。”乔尼从出生起就没有离开过寒风岛，不过就像银行的点钞员不需要了解所有的假币一样，只要知道真币是什么质感，自然能区分出假币，他作为贵族家庭长大的纯血施勒人，对施勒语无疑拥有着“最终解释权”。

    “是的，我是苏鲁人。”安妮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道。

    苏鲁人严格意义上讲其实也是施勒人，只不过在两百多年前的炼金之战中为躲避战祸逃离了达曼提斯大陆，乘船去往了当时刚被发现不久的苏鲁大陆。两百年的时间足以让语言往不同的方向演化了，所以苏鲁人会说施勒语，却又和施勒人说的施勒语有所不同。

    “跨大陆航行可没有飞艇坐，以您这样的情况硬是在海上颠簸一个多月过来，究竟什么生意这么重要？”苏鲁大陆和达曼提斯大陆之间隔着无尽海，虽然不像包围暖风岛的风暴海那样狂暴，可过于广阔的海域让航程拉得极长，而大海上每多漂一天就多一分风险。

    “喂，小子，不该知道的事情别瞎打听！”那个头发乱糟糟的男人出现了，一把抓住女人的肩膀，用警惕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乔尼，“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当然是来观光逛广场的。”乔尼挑了一下眉毛。

    “你最好是！”男人用警告的眼神狠狠地瞪了乔尼一下，然后揽着安妮·维拉将她强行拖走了。

    原本只是有所猜测，但这小乔尼无比确定这个男人是真的有问题，而且看这两个人的神态，他们未必就是夫妻。他确实很怕麻烦，但这个叫安妮·维拉的女人给他的感觉还不错，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跟过去看看。

    快到晚饭的时间了，这个旅游胜地旁边的小巷里挤满了人，但跟踪对于一个炼金士来说从来都不是难事，乔尼在那个男人的身上留了一个自己制造出来的小玩意儿，尽管距离一远就没法控制了，但仅仅感知并不是问题，只要直线距离没有没一下子拉开二十米以上，他都不会跟丢。

    走了五分钟，进入另一条小巷后，乔尼看到男人带着安妮进了一家炼金药剂店，然后位置就没变化过了。他没有冒冒失失地跟进去，就在外面等着，不过两分钟后他惊讶地发现又看到了“熟人”。

    早上在酒店的自助餐厅里，曾经有过两个人男人引起了乔尼的注意，他们用刀子将香肠切碎之后又把刀子放下了，右手拿叉子查起食物往嘴里送。施勒人不会这么干，因为从小就会被教育这样做是不符合餐桌礼仪的，只有苏鲁人会右手持刀再换叉子。

    安妮·维拉，就是一个苏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