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风云始幕
看着僵持在面前的二人,武桓的嘴角忽而勾出一个阴森的淡笑。 咻! 随着他手势的按压,一道乍现的寒芒自他背后的殿中掠过。 三只精钢羽箭自黑暗中破空而出,从不同的角度穿过武桓飞散的垂发之侧,分别刺向了泣血的卫黎,以及……另外两个已破胆溃魂的人。 卫黎瞳孔放大,而第一只箭已是狠狠扎来,于他的腹部贯穿出了一个悚目的血洞。 他于闷哼中颓然倒地,虚弱之躯为箭势所挟,咕噜噜地滚落至殿阶之下,翻滑的身体拖拽出一条长长的血毯。 咻!咻! 其余两箭,则凶狠自目标的眉心贯穿而出。 两位将领皆被一瞬夺命,他们呆坐的上半身失去了力量的支撑,直挺挺地塌下,尸身呈现出软趴趴的前屈之态。 “真是精彩的表演。” 武桓轻轻拍手,在他的身后,又是六道人影缓缓走出。 这六人身覆金甲,手持弓箭,赫然是隶属王城的禁卫装束。 其实,在这场残杀开始时,他们就已隐在殿中蓄势待发,只是没有等到武桓的号令,他们不得出手。 而武桓吩咐给他们的命令是清理战场、‘活捉’卫侯,以及……灭杀除了褚衡外,所有参与这场围猎的活人! 骨rou的断折、头颅的滚落、绝望的嚎叫……种种的残杀之声,他们全程听在耳里,也煎熬在心里。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当亲眼目睹整座庭院彻底化作覆血的炼狱,浓烈到难以呼吸的腥气混杂着亡魂的气息扑面而来时。就算是他们,也根本控制不住心间的惊颤酥麻。 流于心间的,也唯有nongnong的庆幸。 庆幸于不是由他们来对付卫侯。 “继续!”武桓淡淡道。 六人同时勾弦张弓,这一次,足足有六道箭影飞出。 六道箭影,分别对应着卫黎身上六抹霎时喷溅的血光。 噗! 一道贯穿了右臂,一道钉在了腿骨,两道各自从双腕穿刺而出,还有最后两道……则双双扎进了脚踝。 六道贯痕精准避开了胸膛以及头颅等关键要害,却是遍及着四肢及关节,就此将这个大将军像木板一样牢牢钉在了地上。 骨骼破碎之声清晰之极地传入耳中,重创之下再遭重创,卫黎瞳孔彻底失色涣散。 狂暴的血流从他口齿间狂涌而出。可他唇间还是未出一声,被钉死的双臂艰涩地蠕动,似乎还想挣扎着重新站起。 而强行的挣扎无疑又一次牵动、恶化着所有的伤势,再是如何强壮的身躯也不可支撑如此程度的重创。几度无果后,他最终像是一株在风暴中凋残的巨树般轰然倒下,再也动弹不得。 六人同时松了一口气,心中百味杂陈。 “把他押过来……等等,褚衡你先去。”武桓刚下令,却又忽然改口。 他并没有因为褚衡舍身相救,就出言赞赏,神色冷漠地异常。 “卫兄!”此令之下,褚衡当即如获大赦。他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慌乱跑下殿阶,然后伏至卫黎的身侧,不顾手腕处的疼痛想要将他搀住,可是目光却一霎停止颤荡。 曾经傲绝大武、人人敬畏的卫侯,此时的样子竟是如此的凄惨,虽然未遭致命之创,但全身上下都是体无完肤,根本找不出一块完好的地方。 这种伤势若换作常人,几乎是必然已彻底昏厥,可他……还分明留有清醒的意志。 褚衡颤抖地想要寻觅出那些出自他手的伤口,但是……竟犹如海底捞针。 痛彻肺腑的哀恸裹挟了他,让这个汉子难抑泪水,他紧扣着卫黎枯血遍布的五指,悲戚万分:“卫兄……你这……又是何苦……” 卫黎颓垂的头颅艰涩抬起,而这样的一个简单的动作,呈现在他身上都是如此的困难。 血色和黑暗模糊着他的视野,过于穿魂的痛楚麻痹着知觉,让他游走于昏厥边缘,也让他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样。可是,他还是嗅到了另一道快速临近的气息。 武桓,他正踩着尸身汇作的血流,浇淋起漫溢的赤潭踏下着殿阶,犹如是来自九幽地狱的使者。 瞳光始终无动,仿佛是漠视了包括自己在内的死亡。 走下之时,他忽而抬脚,极尽嫌恶地将那两名被钢箭射杀的尸体踹到一旁:“两个没用又没胆的东西,还是死了比较好。” “你们,也一起去。”武桓突然用眼斜了斜后方心有余悸的六人, “……是!”六人眉角跳动,回答的一个比一个艰涩。 察觉到他们的到来,垂首泣吟的褚衡当即身子一震。只得苦楚地抬身侧开,为他们让出位置。 卫黎依旧在剧烈喘息着。 褚衡和一个人扛起他两个粗壮胳膊,将他小心搀起。而其余人则一拥而上,将卫黎的重伤之躯五花大绑,丢到了武桓的面前。 啪! 卫黎从不屈于过第三人的膝盖,此时已非情愿地双双砸在了地上,沉重地宛似山崩地裂。 血水浸透了双膝,洇染出凄艳的红。 凶虎般的头颅被牢牢按压,强迫着贴抵在了地面。就这样,以一种极尽屈辱的方式趴跪在了武桓的脚前。 那个他宁愿自绝性命,都不愿意屈膝的人。 武桓低俯下身,看着跪在地上双手反剪,伤重至极的大将军,轻声道:“其实,我真的很欣赏你的。” 卫黎的手指轻轻动弹了一下。 “所以,”武桓温和地笑着,然后向他伸出了手掌:“其实我们……” “呸!” 回答他的,是一口自壮汉齿缝中啐出的血沫。 他凝聚起所有的意志,恨恨地低吼,句句如跗骨疽:“你……窃取王位,意葬臣民而权覆众生,再如何……冠冕堂皇……再如何……义正言辞,就算……就算你将我辱杀至死……那点可笑的野心……也永远……永远不……配如愿!” “横死于天道怒火下……就是你……自食恶果的终局!” 武桓的手掌僵住,不过他未曾立即嫌恶地将血水撇开,手掌在一阵轻微的痉挛之后,反而缓缓地握拢。 他一直面无表情。也许在经历了当年的‘教训’后,他的真实情绪,早就已经被牢牢的封死,再难为人探知分毫。 世人所知的武桓,也将只会永远定格在当初那个野心昭著的少年异端。 “意料之中的答案。” 武桓平静地说道,语气没有太大波澜,既没有失望,也没有嘲讽。 也无人知道……隐藏在他那平静的外表下,所激荡的,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心潮。 而他也不会令外人知晓。 “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又谈何窃取呢。”武桓淡笑低语,“而现在就说所谓的‘终局’……也未免太过早了。” “卫黎,你可真是不二的顽固呢。”武桓背过身去,轻然叹道,“顽固让我无法不为之深深触动。” “不过没有关系,既然你做出了选择。我也……只能尊重你的选择。” “我知道你厌恶我,”他柔声道,轻而慢地搅动着所有人的心魂,“只是你应该知道,既然做出了选择,就应该承担应有的代价和结局。” “卫黎,你真的清楚,也真的有这个决意吗?”武桓蹲下身,直视着他污血狰狞的面孔,“你今日的结局已经注定,而这,可是本侯最后给你的……机会。” “另一个……梦幻的结局。”说到这里,他目中突然爆发出骇人的精芒,手掌依旧成抓握之状,像要覆向自己的胸口:“那一个,由我大武亲自书写的结局!” 仿佛是在进行最后的挽留。 猩冷的鹰目与腥红的虎目就这般久久相视,交缠在空间内,无声碰撞。 可是自虎目中折射的,却是最深最重的鄙夷之光。张合的齿缝中,亦是传来一句让武桓无比失望的断续低吟。 “死……又有何惧?” “你永远……只配身负万灵践踏的罪孽,以及永远……传承于后世的臭名!” “好。”磨灭心头最后的一点希望,武桓闪电般的起身,而目中方才流溢的短暂失意,也快速凝为了骇人的幽光。 他走开几步,停到了那几具残破的尸身之前。 在众人惊疑的注视中,他竟是撑开手掌,将之覆入到到一地的血泊中,然后轻轻搅动着。 仿佛想要洗净其中的污秽。 显然,只能越洗越脏。 尝试无果后,犹如地狱鬼钩的手爪,淋落起浓重的猩红血迹,缓缓抬起。 “宁愿……死?”端详着手中的血污,武桓突然笑了起来,无比恐怖地挥起了血爪,“对最重荣誉你的。这样的死,岂不是太过的便宜。”
“这世上,可是有很多比死还可怕的东西。卫黎,你真的让我很失望。” “恶名、臭名?”天空中快速覆来无数的暗云,而武桓则毛骨悚然地笑着,笑声搅动起身侧异动的气流,“背负这些东西的,为什么一定要是我呢?” 瞳孔阴下,心间发恶,他的脚已带着失控的怒意,向下而踏,重重踩在了跪地俯首之人怒目圆睁的脸上。 这一脚并没有将他踹飞,而是将那个骄傲的头颅完整地踩入了砖石之中。 殿阶之下,武桓傲然而屹,就这样缓慢地蹂躏着、践踏着那张可憎的脸,将他高挺的鼻梁一点点地踩歪,极尽快意地发泄着。 一次次地放低姿态,换回的却是一次次的重辱,他显然也彻底失去了耐心与怜悯。 而彻底失去耐心与怜悯的他,又将化作什么样的魔鬼,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这就是你选择的愚蠢结局,”武桓俯傲冷语,已是高声向他宣判了命运,“也是你为卫氏一脉选择的结局。” 死?他怎会这般便宜了他? 他瞳绽阴鸷,因为这个以名誉、信念为重的人,将会有一个,最‘合适’不过他的下场。 崩! 说话间,他又是重重一脚踩于身下人的天灵上。 这一脚实在是太过的狠绝,彻底踩碎了卫黎强撑的意念,他意识离散,轻微颤动的眼皮终于闭合,就此惨然昏死。 武桓抬脚转身,面对身后噤若寒蝉的众人,染血的右手缓缓举起,于太阳下折射出寒冽的微光。 “郑郴!”他忽然低声唤道。 “臣在。”名为郑郴的男子惊魂未定地走离队伍,重整心绪后跪拜在地。 “最大的阻碍卫侯已被拿下,剩下的事,就简单的太多了。”武桓声音徐徐,似是在说予属下,又像是在说予自己,“这个时辰的话,想必段徵他们也该攻下了城中的武库……” “……果然。”他目绽异芒,满意的看向了王城外一缕徐徐升起的硝烟。 硝烟与天空交融,不分彼此,乃是他们所约的号令。 亦是……风云翻覆的起始。 “王兄那边交予我即可,至于其它的人和暗棋……”他眼神变幻,终是目视向郑郴,“想必,你也该知道怎么去做吧。” “是!臣定不负侯爷期许!”郑郴的呼吸略带急促,他重重颔首,眼中的惶恐也化作了隐隐的激动。 武桓没有应答,而是继续一一点过剩下的五人,冷静如机器般、快速下达着命令。 于是,他们也各自承担着不同的命令依言退去,带着一股股炽血如狂的气息,将风云的漩涡卷至了殊异的方向。 只是短短几语,武桓就提前勾画了将笼大武的腥风血云。 而这场风云所倾洒出的,将会是胜似雨点的头颅。 此时在场的,除却武桓和重伤昏迷的卫黎外,就只剩下神思恍惚的褚衡一人。而后者的思绪则一直飘忽着,他不明白为什么武桓清除了所有围杀卫侯的将领,却偏偏要……只留下他一人。 可现在,他也唯有静待着自己的命运。 “至于你……”武桓的目光终于转向了褚衡。 “臣在。”褚衡的口齿先于意志,浑浑噩噩地答道。 “你身承的,自然该是最重的使命。”短暂的安静过后,武桓黑暗深邃的眼眸睁开,嘴角勾勒出残忍的狞笑,“最重要的人质卫侯已在手中,可就交给你了!” “……”并无意外的褚衡垂手不语,因为这是他最初向武桓所提的请求,但他的身体和心魂却仍剧烈地痉挛着。 “将他押入暗狱,断了他所有的筋脉,但记得可别让他死了。”武桓转身垂手,凄艳的血色残光正在上面不断地凋零:“最后呢……再飞马前去武库,转告段徵,就说卫侯的力量已被暗中调开、分散于武都各处,如今正是逐一击破,再一网打尽的时候!” 他用最平静的语调,道出着最残酷的杀令:“记得,一个都不许留!” “……是!”褚衡稍平心绪,咬牙应承着。 “他们几个推波助澜之下,这里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出。”武桓踏离王殿,声音阴沉,句句如覆重钧,“所以接下来,才会是最精彩的大幕。” “让我看看……有几个人会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