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2 于公于私

    神识留影可以刻录，传音却无法保存。

    李沫一遍遍回忆，试图将那些温柔的碎碎念都记在心里，也借此将堵在心口冲撞、发酵着的情绪消化掉，理清自己所处的境况。

    直至天明，眼底的波澜才终于彻底平静下来，甚至紫府里萦绕的混沌团似乎也淡了很多。

    彻夜不眠对修士来说不算什么，昨天夜里南华谷高层真正好眠的恐怕没几个。警察抓小偷都要设计好几条路线，何况是围剿一个有可能和邪修有关的家族。

    想想那位简黎宗主，每天管着这么一帮心不齐的老少爷们，李沫不禁都有些同情她。

    宗门不是铁板一块，太容易滋生事端了。

    前有那个执法堂的端木堂主，被人下黑手、种心魔。如今开会商讨剿灭协修，姓蔡的峰主也不情不愿，试图拖后腿。

    修仙世界啊，一帮子立志要成仙的人，居然也天天玩办公室斗争……

    真要是一言不合就飞剑PK，李沫反而更能接受一些，结果呢？

    蔡峰主至少也有两、三百岁了，堂堂元婴修士，居然为了泼脏水，跟自己这个不到十岁的孩子斗嘴，最后还输了。

    是因为活的越久越无聊吗？

    李沫摇摇头，好在她还有个爹，活着的、厉害的、腹黑的亲爹！不同于自己昨天才得知那些旧帐，老万同志这口气可是实打实憋了十年，叶家自求多福吧。

    李沫勾了勾嘴角，给自己静尘又换了身衣服。今天天气不错，是个算账的好日子。

    老家伙们都奔着叶家去了，李沫的目标是外门事务堂。她不知道的是，前脚出门，后脚就有筑基修士偷摸进了她的院子。

    “商师兄，在吗？”

    商歌正苦思冥想，如何才能将李沫拐去打擂台，忽然听到她的声音，又惊又喜。

    “在！李沫啊，我这正有事要跟你说，你就来了。”

    将小姑娘拉到事务堂后院坐下，又沏了一杯灵茶，商歌便开始给李沫报账：

    “一条中品灵脉约可折算成五千中品灵石，或者五十万下品灵石。宗门功绩点与下品灵石的兑换比例为一比十，也就是说一条中品灵脉约等于五万点功绩。

    师兄我估算了半天，你不如去守擂吧。每天守四个时辰，不管你能胜多少场，只要打够二十天，你这次闭关的损耗就算两清了。”

    这算以工抵酬？

    宗门的擂台不分内门、外门，只按修为境界分擂台。弟子可以守擂，也可以攻擂。

    李沫知道，为鼓励切磋争胜，宗门给守擂弟子的回报很高。弟子上台攻擂，输了要扣除五点功绩，赢了便可以成为守擂者。

    守擂成功一次挣十五点功绩，每连胜一次额外加五点功绩。连胜逢十再奖励五十点功绩，累积胜场每次过百奖励五百点功绩。

    李沫在心里默默列起了算式，假如每天能连胜一百场，二十天确实能还清这笔债。

    可这是不可能实现的，一是连胜场次无法保证，二是上门挑战的人数未必有那么多。

    倘若换个人这么照顾自己，李沫一定不敢信，但商歌不同。

    李沫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以前她还奇怪，这人对自己的态度为什么好的不像话。如今总算有些端倪了。

    “昨天我出关的时候，万景鸾是不是在附近？”

    商歌一时失神，怔怔回答道：“你，你怎么知道？”

    李沫猛的站起身，一拍桌子咬牙切齿道：

    “无偿给我提供的进阶灵草，不是执法堂的奖励，是他自己掏的吧？守擂这件事也是他给出的主意？你跟他究竟是什么关系？”

    商歌喉结抖了抖，忽然收到一道神识传音，脸色又坚定起来，摇头道：

    “你要是心疼师兄，就别问了。你就告诉我，去不去守擂吧？”

    “好，我不问这些。那咱们就聊八卦，你以前跟我说过万景鸾的故事，都是真的吗？比如杀了自己师尊之类？”

    “当然是假的！”

    商歌随手挥了道隔音结界，看的李沫心中一跳。对他的修为更加好奇了，只看这一手就不是普通筑基修士能办到的。

    “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些，是内门人人都在传的，告诉你无伤大雅。实际上万叔，咳，万前辈其实只杀了一个人。其他那些失踪的人，都被他抓去执法堂了。他的师尊，只是恰好在他杀人那天死了。”

    “他杀了叶郗，是吧？”

    “这你也知道？！”

    “我猜的。”

    李沫傲娇地昂起头，两个腮帮子rou嘟嘟，怎么看怎么欠揍。

    商歌没忍住，上手了。

    “哎、哎，你怎么掐人啊？快松手！”

    “太可气了，让你显摆！给我去擂台，跟你直说了吧，这是万叔亲自交代的。你敢不去试试？！”

    所谓擂台，在李沫想象中的样子很具象：

    类似足球场之类的开阔场地，进去后有很多座拳击高台一字排开，选手们两两一对在台上打的你来我往……

    实际上，商歌将李沫绑架到了戴小雨常去上课的传功殿外。那里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石碑，其上一排排发光的名字很显眼。

    “这不是那个弟子榜吗，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是英才榜！”

    商歌颇有些怒其不争，以李沫的战力绝对能排进前百，可她至今连这块碑都没见过。

    “这块碑是一个空间仙器，内部有很多个独立空间。你将自己的灵犀佩贴到碑上，就会被传送到相应的空间。有人你就攻擂，没人你就等着守擂。英才碑会匹配其他想要打擂的弟子给你，修为最多只会高出你自身三个小镜界。”

    炼气七层，高出三个小镜界是……

    “我有可能遇到筑基初期？！”

    见李沫露出一副不忿的表情，商歌又想上手了。这丫头连筑基后期都杀了，还怕筑基初期？

    “你放心，假如对方重伤濒死，会被传送出去的。你不用怕下手太重，尽管出手就是。”

    说完商歌就不耐烦地夺过李沫的灵犀佩，朝石碑砸了过去。仿佛一颗石子投入湖面，石碑荡起涟漪吞了玉佩，同时射出一道光束将李沫也卷了进去。

    商歌拍拍手，好整以暇地掏出自己的灵犀佩，用神识发了道传讯：

    “听你的吩咐，亲自把她送进英才碑打擂台了，至少两个时辰她出不来。”

    獬豸峰

    审讯室里的蔡舸仙根被封，整个人趴伏在地，显然已经晕厥过去了。那身峰主法袍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额头豆大的汗珠仍旧不断滚落，还不时惊悸般地抽搐着。

    谷士颐阴沉着脸收回摄魂术，将数百个人名刻录进玉简，转身离开密室，向执法堂大殿走去。

    此处百名黑衣修士列队而立，连带着大殿的光线都暗了几分。谷士颐将手中玉简分传十位队长，凌厉道：

    “按照名单，两个时辰内完成搜捕，十人一组即刻出发。”

    瑞川城

    李三爷颓唐地独坐院中，如梦初醒。

    昨天夜里有南华谷执法堂的弟子忽然登门。来人脸色铁青，先是命人抓走了叶氏，然后给自己施了一道奇怪的术法。

    仿佛神魂中有一道灵泉流过，他忽然记起了很多事，整个人都清明了几分。

    原来木槿镇那位救命恩人是自家的芳菲姑奶奶！

    他哪里许过什么提亲的诺言，一切不过是这位祖宗的摄魂之术。至于李沫，那更不可能是自己的孩子。

    论辈分，他还得叫李沫一声姑姑……

    长辈落难如斯，就在自己眼前居然也没认出来，至今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李三爷羞愧难当，更恨自己不争气，这么多年修为都没什么长进。倘若他修为高一些，能为李家撑起门楣，姑奶奶也不至于出了事还怕连累家族，有家都不敢回。她出此下策，只为能保住孩子。

    可笑的是，爹为了家族发展，竟然要与世仇叶家联姻。

    李家有叶氏在，李沫最后与当年的姑奶奶一样，同样是有家不敢回！

    昌云城

    这是一座隶属于南华谷的黄级仙城，修为最高的城主也不过金丹初期。

    当万景鸾带着一百金丹暗卫忽然出现在叶家门前，整个昌云城都轰动了。这些人在叶家外围布置了一座只能进、不能出的困阵，并让城主将仙城的困阵同步开启。

    此后便没有了任何动作，城主不知道南华谷此举合意，叶家更不知道。

    原本叶家在南华谷上有蔡舸，中有叶沅，下有数百弟子，不论大小消息都能及时传到叶家。可一旦南华谷决意革除叶家，这些布置脆弱的和纸片没什么两样。

    一夜时间过去，万景鸾收到宗门传讯，毫不犹豫地挥手示意，百名金丹随即开始收拢大阵。叶家众修如同被驱赶的兽群，不得不向中心处退缩，最终聚拢在后山禁地外围。

    “万前辈，敢问此行所为何事，南华谷就是如此对待附属家族的吗？”

    家主叶镛终于明白了南华谷的目的，禁地的秘密已经被发现了。可那又如何，南华谷没有证据，就得顾及名声。

    万景鸾冷笑中携了丝嘲讽，如同叶镛问话一般，同样在声音里灌注了灵气，让其扩散开来：

    “于公，叶家为南华谷附属家族，修习楼藏魔君邪术，劫掠、坑害散修无数，陷南华谷于不义。于私，我师、我妻、我兄，皆因叶家邪术而死，叶沅更欲以血契邪术加害小女。你说我所为何事？！”

    其实对李沫意图不轨的主谋未必是叶沅，更有可能是李文茹。那孩子自会被洗去邪术记忆，由李家领回去管教，此时万景鸾懒得多说。

    叶镛听到如此直白的言辞不由哑然，也不明白南华谷究竟抓到了什么把柄。

    自从叶郗被万景鸾灭杀，叶家这些年已经不再希求掌控南华谷，只一心暗中发展家族势力。待自家几位老祖化神，届时自然不必看南华谷的脸色。

    可如今，这层窗户纸被提前捅破了。

    “叶家人听着，给你们一柱香时间，自愿接受执法殿摄魂，证实没有接触过魔君邪术的，可恕。一炷香后，叶家鸡犬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