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魏武遗风
在朝仓城的城墙上,吹着风的吉田重俊百感交集。想到之前兄长吉田孝赖对自己所说的“后继之事战前不可不定,无论是喜是恶,有一个定论总好过没有。若是战时被敌方趁虚而入,悔之晚矣!” “哎……”用手轻拍了一下这新修缮的城墙,吉田重俊纵使赞同兄长所言,也觉得所行太急了。当然,以兄长的身份提出此事,主公大概率不仅不会有所猜忌,反而会赞叹其忠心可嘉,勇于上谏。而最后主公还是为了稳定选择了元亲殿下,那些原本就支持元亲殿下的家臣自然不会对兄长有所怨恨,可那些原本支持亲贞殿下的可就不好说了。 不过现在亲贞殿下已经入继吉良家了,或许都应该称呼为“吉良亲贞”了,那些家臣就算想对兄长发难也难了。 就当吉田重俊在城墙上思绪万千之时,一位侍从来报: “大备后大人,小备后大人回来了。” 备后守,是吉田重俊所谓的官职,而被称为小备后则是其子江村亲家,其因为娶了长宗我部家老臣江村政家的女儿所以作为婿养子改名。 不一会儿,江村亲家风风火火地来见吉田重俊。他的任务本是侦查前线用以迟滞一条家的部队的众多山砦的情况,按理说应该是个不小的工程,可如今却这么快就回来了。吉田重俊便感觉不妙,而江村亲家的话也应证了自己亲爹的担忧。 “一条家的部队已经开始行动了,前线几个山砦已经被其拿下,看上去兵力相当充足,不像是只动员了高冈郡的兵力。” “什么?”吉田重俊闻言心下一惊。一条家提前动员是肯定的,但是自己这方面却没有得到多少消息,而且速度也过快了。想到曾经国亲怂恿本山家偷袭一条家之时,一条家领内各村转移之迅速,其中必然有所缘由,让吉田重俊暗暗觉得此战要悬。 “本山家动了吗?” “动了,不过根据前线探子的话,他们目前正在向一条家的主力会和,不过貌似打的不是本山茂宗的旗号。” “那就是目前本山家的部队还不计算在一条家的兵力之中……一条家恐怕是动员幡多郡的兵力了。” 吉田重俊的话让江村亲家有所疑惑。 “父亲,一条兼定这么动员,难道不怕西园寺家偷袭吗?他那姻亲宇都宫家难道能抽出所有防备河野家的力量来为他全力牵制西园寺家吗?” “具体情况西园寺家那边没有回信我也不清楚,但如今所思虑的并非这些了。你立刻随我去将此事禀告主公。” “是!” 而在另一边一条家的中枢营帐之中,一条家当主,亲任此战总大将的兼定正翻阅土佐各地送上来的情报,因为时间原因和兼定那并没有多少马但却却有很多木头自行车的传马制,很多消息都滞后了。不过同样有参考价值。 “长宗我部亲贞被出继到吉良家作为婿养子了?” 兼定的话引来了一旁收拾文书的秋利康次的关注,他此次在军中担任佑笔一职,依旧负责文书工作。这时发现自家殿下有些意外的神情,便说道: “此必是长宗我部家用以拉拢吉良家的手段。只是这吉良旧领的国人豪族与本家没什么利益冲突,最多只是本山家的事情罢了,本就是摇摆不定的,就算长宗我部国亲将儿子入继吉良家,也无法彻底让吉良旧领原先的国人豪族彻底就此坚定与本家抗衡的决心。” 闻言兼定点了点头又摇头道: “康次你说的不错,可长宗我部亲贞被作为女婿出继,且长宗我部家的动作还如此这般之急切却又不加以掩饰,那想必其家中另有重大决策已经定下。再联想到出继次子的行为……” 被兼定这么一点,秋利康次眉头紧锁,试探着说道:“您是说长宗我部家已经将继承人的问题敲定了?” 兼定点头回应,说道: “长宗我部国亲一共四子,三子被出继,四子庶出还是私生子。能角逐继承人位置只有长子长宗我部元亲和次子亲贞。如今亲贞被出继,那国亲想必是将继承人的位置敲定给元亲了。” 长宗我部元亲没死还回来了这件事长宗我部家早就公开宣布了,一条家探查之后也发现确实不假,可以说是都没给兼定借题发挥的机会。 秋利康次却有所疑惑,问道: “可……长宗我部元亲才刚打了败仗,虽说……勇猛,但可以说上阵以来一场都没赢过。纵使是嫡长子,这种情况下敲定他为继承人真得能服众吗?” 秋利康次说到勇猛之时还微微看了一眼兼定,虽说兼定从来都没有掩盖十市砦合战自己被长宗我部元亲追杀一事,但秋利康次还是担心触碰到御所殿下不太好的记忆。 不过兼定却对此并不在乎。只是认真回复道:“估计是担心战时因为继承人的问题而被本家钻了空子……” 就在二人讨论长宗我部家继承人的时候,作为军奉行,相当于总参谋长的源康政和统领一条家常备部队的,担任军队副将的东小路教忠走了进来。 此次出战,兼定带了合议里的源康政、立石正岩、加久见宗赖、窪川俊光,这几人都是兼定新政的支持派或者对家主的忠诚派。虽然窪川俊光的情况还有待考量,但是他毕竟是高冈郡的地头蛇,自己虽然已经开始逐渐拔出这些地方豪强的权势,但还作为本次一条家动员部队最多的地方,自己还是有必要带上他的。 而另一位高冈郡的合议成员津野基高则是因为过去曾和主家进行了几次物理冲突而主动避嫌,没有再领军,而是留在了中村城和留守家老土居宗珊一起处理政务并防备西园寺家。 作为补偿,兼定很高兴带上了更高兴的津野定胜。至于高冈郡的防务和这次部队出动的后方安全兼定则是全全交给了白川兼亲。 此外兼定还带上了常备部队和之前他就关注的依冈赖教。 而这本就不多的常备部队被兼定找到了另外的用处,那就是将职业化的士兵作为军官,形成一只军队的骨架。而在村庄神社组织下形成的类似于一领具足的快速动员体系则为骨架提供血rou,迅速形成力量。有些类似于当年被限制军备的德国,不过现在限制一条家军队的是不够强大的硬实力而不是条约。 吩咐侍从搬来马扎,兼定问道:“情况如何?” 作为军奉行的源康政回道:“诸位大人已经各率其部将附近诸砦尽数拿下,如今已经在要害位置安营扎寨。我军主力则是已经攻取了朝仓城附近的支城。只是长宗我部家增设的城砦和支城太多,确实严重迟滞了本家的进攻速度。” 兼定摆了摆折扇,说道:“这个没什么大碍。我早已联系宇都宫与大友袭扰西园寺,做出要进攻的架势来,防备西园寺南下偷袭。不仅减轻了防御压力还能动员幡多郡一定的兵力。所以此次出战我军完全耗得起,不如结硬寨,打呆仗……额……总之就是保守应对敌军。” 怕这些战国人听不懂啥叫“结硬寨,打呆仗”,兼定于是临时改了口。 虽然兼定这么说,但是东小路教忠却还是提议道:“殿下,其实本家既然于海上占据绝对优势,那是否可以派主力沿海岸线向前,然后再奔赴朝仓城?” 兼定否决道:“不可,虽然本家水军控制海面,但终归船只运力有限,补充运输一些要紧物资或只是支持一支偏师尚可,但要是维持主力还是难以做到的。但要是只用一偏师,又难以有所作为,反而犯了分兵这一兵家之大忌。” “是,末将明白了。” 虽然教忠的提议不太现实,但兼定还是很满意他能有这番思考。笑道:“教忠你的想法还是很好的。但我军还是得更专注于攻城拔寨。对了,说到作战,出发前我任命赖教为先锋,现在他的情况如何,可有取得什么战果?” 东小路教忠也面有喜色地回答道:“正要回禀殿下,赖教作战虽然有些鲁莽,但总得来说作战勇猛,进退有度,屡次先登。” 闻言兼定甚是满意,一方面是觉得自己把握住了依冈赖教这么个人才,没让他像历史上那样跳反到长宗我部家去,另一方面则是满意东小路教忠没有对依冈赖教的军功有所隐瞒。事实上东小路教忠作为得到重用的御一门,他的特殊地位也让他完全不用太在乎普通家臣的升迁,倒不如说有了这么一个得力干将,东小路教忠还相当满意。 正当君臣二人皆大欢喜的时候,源康政却轻轻咳了一声,打断了营帐之中快活的气息。 “殿下,虽然我军战果颇丰,但是随战也产生了众多流民。若是按照殿下战前制定的安民方略,恐怕我军要耽搁些时日了。”
“流民?”兼定皱眉道,他倒是不太在乎耽搁时间,他只是对于流民问题比较敏感。 “我军烧杀掳掠了?” 看到兼定脸色不太好,知道自家殿下性格的源康政赶紧解释道:“虽有几个不知死活的足轻违背殿下的军令,但是已经被军目付纠察惩处,有大违纪者则已经依照本家法度处理。” 军目付,负责替总大将监视部队的纪律,一定程度上其与其下属承担了宪兵队的作用。这个位置兼定交给了津野定胜。一方面是津野定胜一心求战,兼定担心这么积极反而会冒失出错,索性让他担任军目付平静一下心情;另一方面则是目付众多由自己的紫阳众亲兵担任,津野定胜也是出自紫阳众,协调工作更为便利。 不过考虑到津野定胜在管理上可能经验不足,所以兼定还知会了作为紫阳众笔头的秋利康次多多帮助津野定胜。 听到源康政的解释,兼定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秋利康次和东小路教忠,得到二人肯定的眼神后,兼定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 “既然我军军纪尚可,安抚之下民众怎么会这般流离失所?” “是坚壁清野,殿下。长宗我部家原本就为了防备本家进攻而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坚壁清野,如今本家进攻取得战果,长宗我部家那边自然也反应过来。所以其开始加速坚壁清野,造成了大量的流民冲击我军。而且更重要的是,长宗我部家很有可能在后面的路上对水源和道路都进行了破坏,我军前进恐怕要更为困难了。” 源康政立刻回答的同时也露出了有些担忧的神色。长宗我部家坚壁清野的程度却也有些让他为之咂舌。对此他只能解释为朝仓城毕竟是他们新入手的土地,所以不甚珍惜,手段粗暴也正常。 “目前流民是谁在处理?” “各位大人都有在处理,军目付在负责协调。” 兼定点了点头,他说津野定胜怎么没跟着这俩一起来汇报工作呢。 “我明白了,通知定胜,一切仍按照既定的安民方略进行。让依冈赖教的前锋部队放慢进攻速度,专注于恢复或寻找水源,如果可以的话对道路进行一定的修缮,为主力前进做准备。至于长宗我部家设置的各种障碍,则全部由各位大人负责处理。康次,命令实量的水军抽出部分运力支援我军,同时通知白川大人和土居大人让他们务必保障后勤通畅。还有,告知各路盟军速速会和,大军暂时就在本地扎寨。至于土佐东部的盟军则让他们继续牵制长宗我部家即可,切忌主动出击。” “是!”众人齐齐应允后便下去各自执行命令,唯有源康政并未离去。 “康政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源康政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开了口。 “殿下,赖教勉强算是壮年,但……康次、教忠和定胜等人是否年纪太小……” 明白了源康政的意思,兼定闻言笑着用折扇指了指自己道:“再小能小得过本军大将吗?” “不,殿下,在下并非……” “哈哈哈,康政大人不必解释,我也没有责怪大人的意思,同样得也包括此战中的各位大人有所不满我也能理解。我只是想问一下大人,可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知人善任吗?” 康政被这么一问,神情复杂,却只能老实回答:“知人所长而善任其长,此所谓知人善任。” 兼定笑道:“不错,这个词字面上的确这么解释,但是实际上却也分为三者。下者不过表面上如此做派,实际上大多听他人举荐安排。中者能真正做到知人善任,可终究用的也不过是现成的人才。上者能知人之所长与可长,加以培养以塑人才,唯此才能真正做到知人善任,有人可任。唐土有蜀相,何其大才,但终究独木难支,纵使其cao心之事愈多,然可用之人愈少。于用人之上,终不及魏武举才、用才、塑才。昔日夏侯愍侯不过徒有祖先虚名,然魏武塑之为大将,虎步关右,此方曰之为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