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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 斗纽与带泄

    我在现代留过学正文卷第三百八十六章斗纽与带泄胖商贾带着从交子务换出来的交子,回到他的住处。

    一个在汴京城里,很特殊的官廨。

    许州进奏院的官廨。

    这进奏院,可不一般。

    乃是旧时代的遗存,也是藩镇们在汴京城留下的最后一点残留痕迹。

    在晚唐和五代,进奏院就是对接中央和地方藩镇的联络机构。

    你甚至可以将之理解为藩镇们在朝廷的使馆。

    进奏官们代表藩镇和中枢博弈、商谈各种事情。

    大宋建立之初,进奏院也还发挥着类似作用。

    但随着中央集权的深入,也随着大宋文官体制的建立健全。

    进奏院也慢慢的成为了中央官署。

    进奏官们从藩镇表奏的官吏,变成了直属于皇帝本人的官吏。

    太平兴国之后,整个进奏院更是被直接隶属于银台司。

    其职责也变成了:收受本州或本路监、司进奏公事,上禀银台司,然后承受中书、枢密院及诸司宣、敕文字,向本州、路监、司发送。

    实际上变成了一个邮递员。

    元丰改制之后,进奏官直接和门下省对接相关公事,只有涉及边防机密之事,才许从通见司投递。

    不过,作为一个旧时代的遗存。

    进奏院还是保留着很多唐代和五代的符号。

    比如说,进奏院和地方联系密切,比如说地方现任官吏入京,若在京没有居所,一般都会住在进奏院。

    许州进奏院,算是大宋各州进奏院中设施和条件最好的了。

    足足有着十多间官廨,常年雇着二三十个下人、仆役。

    这是因为许州的特殊性。

    许州,自开国以来,就一直是待制以上重臣出知、荣养的热门州郡。

    如今,更是已经被升格为颍昌府。

    前三任知许州军州事的不是资政殿学士,就是端明殿学士。

    上一任的许州知州,更是当朝宰相康国公的亲弟弟韩维。

    本任许州知州,则是太中大夫、龙图阁学士黄履。

    黄履在去年七月,因为御史台内斗,以中大夫、龙图阁直学士罢知越州。

    十二月,以先帝大臣,寄禄官升为太中大夫,馆阁从龙图阁直学士升为龙图阁学士。

    并且从越州升迁到许州。

    胖商贾自然就是黄履的族人。

    这很大宋!

    一个家族之中,常常有着两脉。

    一脉当官出仕,修身治国齐家,另一脉则汲汲于商贾之事。

    两脉相辅相成,互相成就,缺一不可。

    胖商贾回到进奏院,把自己关进一个厢房中,拿着从交子务换回来的交子,细细的把玩起来。

    福建人本来就很会做生意——没办法,福建多山,不想着做买卖,都得穷死。

    所以,福建也是大宋商品经济和商业气息最浓厚的地区。

    更是商业创新最多的地方。

    譬如说,如今的福建最著名的商品荔枝,从荔枝树开花的那一刻,交易就已经开始了。

    当地的荔枝收购商,会在农民的荔枝树开花的时候,到农户家里察看。

    根据荔枝的长势、今年的市场行情,与农民签订契书,约定价格,给付定金,将农民的荔枝包圆。

    除了荔枝,福建的粮商业有很多人,会在水稻抽穗的时候,就和农民、地主订下契书,约定价格,给付定金。

    总之在现在,能在福建做买卖做出名堂的,都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胖商贾当然是其中的佼佼者。

    他端详着手里的交子,脑子里回想着这交子的差价。

    买交子要八百钱,交子承兑则只能换七百四十钱。

    这一来一回,就是六十钱的利差啊!

    “若是我能想个办法,让许州甚至是福建的商贾,愿意接受我来当干人,替他们在京城、许州、福建之间周转钱帛……”

    比如说,一个福建商贾,想要将一笔钱,运到京城。

    那他一路上转运的花费成本,就要高出天际。

    一贯钱入京,路上怎么着都得花上百钱作为运费,还不能保证安全。

    万一船沉了、遇到盗匪、被地方官扣押……

    资金越多,风险也就越大。

    这个时候,假若他可以作为干人出现。

    就用交子,来替这些人周转钱帛。

    胖商贾相信,这其中一定有利可图,而且利润会很可观。

    许州、福建,都是商业发达的地方。

    只要能打通其中的关节……

    胖商贾舔了舔自己的嘴唇,有些激动。

    官面上的事情,他有把握。

    他的族兄黄履,和出判泉州的故宰相蔡确,关系密切。

    同时还和章惇、蔡京等朝堂新贵,有着很好的私人关系。

    说服地方官府,问题不大。

    毕竟,这交子是朝廷发行的凭证。

    论效力,远高于福建的荔枝商贾和粮商,与农民签订的那些契书。

    而在福建的地方上,荔枝契书是可以交易的。

    甚至已经出现了一批专门买卖荔枝契书的商贾。

    于是,问题就剩下一个了。

    怎么说服福建和许州的商贾,相信他,并认可他手里的交子?

    这交子的辨识度,就是关键!

    胖商贾于是将那张百贯面值的交子拿在手上,仔细检核起来。

    精美的图案,让他赞叹。

    鲜艳的色彩,也让他对手里的交子有了信任。

    官府加盖的印信,进一步说明它的可靠性。

    这可是很难伪造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字迹!

    胖商贾很快就发现了,这交子上的文字,是三个不同人的笔迹。

    而这三人肯定都是当代的书法名家。

    他们的笔迹和字体,各不相同。

    哪怕胖商贾对书法的认知不多,却也能一眼分辨出三人书法的不同。

    这就进一步增加了外人仿造的难度。

    尤其是那一句:宋辽贸易交子,皇宋交子务丙寅年制,戊辰年终止流通。

    让胖商贾信心大增!

    只有三年的流通期,三年后就会作废。

    而三年的时间,能让人仿造出这样的图案、色彩、字迹、纸张吗?

    胖商贾想着,然后就摇了摇头。

    一般人三年怕是其中一项都无法攻克。

    何况……

    他回忆着在交子务所见的情景。

    官府的人,恐怕还有着其他辨别手段。

    他放下手里的交子,现在他只有一个疑问了。

    他该怎么利用这交子牟利?

    “交子务出卖交子,以一贯八百钱,回收则是七百四十钱!”

    “从许州,运钱入京,不算路上的风险,每贯钱的运费,也在数十文以上。”

    “我肯定可以打通许州方面的关节。”

    承揽许州钱帛入京的差事,胖商贾是有把握的。

    他甚至都不需要去求他的族兄。

    他完全可以走正常合法的途径,通过承包许州纲运的事情,来包揽许州的官府钱帛入京。

    官府还得给他钱,还得感谢他呢!

    但他其实根本不需要,将许州的钱,真的运到京城来。

    甚至完全可以让许州的钱,继续躺在许州的官仓里。

    让许州官府替他承担保管、存储的事情。

    他只要做一件事情!

    胖商贾低声说道:“让许州在京的商贾,相信我!”

    “相信我可以让他们的钱,安全抵达许州!”

    他抚摸着手中的交子。

    脑海中已经构思出了一个交子的交易流程。

    他将交子作为凭证,交给需要运钱回许州的商贾、官户。

    对方拿着交子,回到许州,在许州方面的他的人,可以直接带着对方去当地官仓取钱。

    这样交子就回到了他手中。

    而那些人的钱,则在京城没有动。

    等到许州官钱交割的时候,他就可以拿着这些人的钱,当成许州的官钱,送入大内。

    即使商贾、官户的钱,不足以抵充许州的官钱。

    但他手里只要有交子就行了。

    到时候,拿着交子,交割到内库就可以了。

    就当这部分的交子利差,自己亏了好了。

    但他依旧可以赚到其他交易的利差,还能赚到许州官府纲运的雇钱!

    这样想着,胖商贾顿时兴奋起来。

    他知道,这个买卖可以做,而且只要做起来就肯定赚钱。

    一个许州如此,若扩大到整个京西路呢?

    若还能将福建也包揽呢?

    胖商贾的心情变得激动起来。

    当然,他知道,这个事情他一个人是做不了的。

    不过,没有关系。

    大宋商场上,早就已经出现了名曰斗扭和带泄的组织结构。

    斗纽是共同均等出资,轮流经营,或者雇一个所有人都信得过的商贾经营的商业模式。

    其在一开始,就定下期限,约定利润均分,风险均摊。

    等到期限到了,所有人均分利润。

    而带泄则是一大群人集资合伙做买卖,主要出现在沿海地区的海上贸易。

    常常是一个村子或者一个县里的人,大家一起出钱,买船雇人出海。

    赚了钱后再按照出资比例,分配利润。

    汴京城的很多正店,就是斗纽形势。

    大部分的行会,则是带泄模式。

    当然,参与者不是平民百姓,而是勋贵外戚重臣。

    胖商贾对此自然很熟悉。

    黄履当年在汴京当御史中丞的时候,他就是黄履的代表。

    所以,他知道应该去找谁,和谁一起谈这个事情?

    便连夜出了门,约上了他过去认识的人。

    比如说,文家的文宗道,曹家的曹欢,还有就是高家的高士良。

    看着好像乱七八糟,外戚勋贵新党旧党大杂烩了。

    可现实就是这样的。

    生意嘛,不寒碜!

    赚钱嘛,谁管新旧?

    将一箱铜钱放到你面前,你能分得清楚这箱钱里面哪些是新党的钱,哪些是旧党的钱吗?

    注:北宋在商业创新上,玩的非常花。

    他们不仅仅开始有了期货,还会玩炒作。

    比如司马光的笔记里记载了洛阳人在炒牡丹花的事情。

    一些特殊品种的牡丹,在被培育的那一刻,就已经具备了商业属性,并被人开始炒作。

    福建人将荔枝、稻米、瓷器当成期货,进行交易的事情,更是见诸于无数人的笔记。

    可惜没有出现专业的期货交易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