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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软肋

    我在现代留过学正文卷第一百四十七章软肋吕公著小心翼翼的坐下来,然后喝了一口天子御赐的茶汤,辛辣的生姜在口腔回味着,让他的精神也稍微振奋了一下。

    帷幕后的太皇太后,却已经开始发问了:“吕学士自扬州入京,这一路所经州郡,未知可听说了地方州郡士大夫,对于朝政的议论?”

    吕公著闻言,拿着眼睛,悄悄观察了一下那御座上的少主。

    见着对方一动不动的沉默着,才持芴答道:“奏知太皇太后:臣自扬州入京,一路所过州郡、关隘,所遇士大夫皆言:两宫慈圣,勤劳天下,保佑圣躬,推恩万民……”

    吕公著顿了顿才接着道:“而皇帝陛下,仁圣纯孝,聪俊神慧……”

    帷幕后的太皇太后,看了一眼向太后,两宫都是微微点头,然后又问:“老身和太后,这两个月来,所下的法令、诏书……各地士大夫有何看法?”

    这是这位太皇太后现在最关心的事情。

    吕公著深吸一口气,拜道:“臣自扬州北上,一路所过关隘、市集,所遇百姓、士大夫,无不因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陛下推恩万民,罢废市易法而欢欣鼓舞!”

    这倒是事实!

    市易法其实就是一个官营垄断经济法案。

    本质上就是对商贾和消费者两头薅羊毛。

    商贾不喜欢,百姓也不喜欢!

    如今罢废,除了市易务过去的官员外,几乎没有人不欢迎!

    吕公著继续说:“臣又闻,皇帝陛下躬行大行皇帝遗命,加隆恩于汴京百姓,降德音于京东都路士民……”

    “自入京以来,所遇者,莫不称颂……”

    “皆言:两宫圣慈主上仁圣,德音普降,苍生幸甚!”

    帷幕内的太皇太后听着,高兴的说道:“诚如学士所言,老身就放心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皇太后,在这个时候也道:“大行皇帝将江山社稷,交托给官家,让本宫和太皇太后辅佐官家听政,处置军国事务,这两个月来本宫和太皇太后在宫中都是殚精竭虑,生怕大行皇帝所遗的基业受到损伤……也生怕下面的官员,不能理解大行皇帝遗命……如今听学士奏报,本宫也就安心了……”

    吕公著听着,眼皮子跳了跳。

    皇太后和太皇太后的言辞,看似相同,实则完全不同。

    太皇太后只是关注下面的反应。

    而皇太后则强调——大行皇帝将江山社稷交托给官家,让本宫和太皇太后辅佐!

    吕公著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茶汤,让茶汤辛辣的味道,回荡在口舌之间。

    他才持芴再拜:“两宫慈圣,保佑拥护圣躬,实乃天下之幸……”

    御座上的少主,依旧沉默。

    但吕公著可以感觉到,他一直在观察自己。

    所以,吕公著不由得调整了一下坐姿,以方便少主仔细的观察他。

    这是一种无言的低头,也是一种无声的臣服。

    帷幕后的两宫,却都是高兴起来。

    太皇太后的语气,变得轻松了许多:“不瞒学士,在没有听到学士的这些话之前……老身还一直担心,法令和政策,会不会出错……”

    “甚至……会不会被人议论……老身和皇太后,任人唯亲……不顾社稷……”

    吕公著低下头去。

    他听出来了,这位太皇太后,还在因为司马光上次的上书,耿耿于怀。

    他只能紧紧闭上自己的嘴巴,不在这个话题上开口。

    因为他知道,只要他不提,以那位太皇太后的性子也不会追着不放。

    果然,太皇太后也只是随口说了一句类似发泄一样的话,就转过了话题。

    “吕学士是大行皇帝钦定的官家托孤重臣……”

    “此番入京,未知于国政、朝政上,可有进言之处?”

    “若有,还请学士直言!老身和皇太后还有官家,都将洗耳恭听!”

    吕公著连忙起身,先观察了一下那位御座上的少主。

    发现他依旧保持着相同的坐姿,于是持芴再拜将早已经打好的腹稿,奏报上去:“启奏太皇太后、皇太后、皇帝陛下……”

    “臣远从外服,奉诏入京,陛见皇帝陛下于殿上,恭闻两宫慈圣圣训……”

    “臣窃以为,皇帝陛下初登大位,宜当以修德为要!”

    “且,皇帝陛下虽则神圣睿知,然则治学之事,亦不可不重……”

    “臣闻:武侯曰: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之所以衰败,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之所以兴隆也!”

    “臣,诚惶诚恐……”

    “乞两宫慈圣,选君子正人,近于皇帝陛下左右,侍读、讲学,以助陛下修圣人经义……”

    两宫听了,都是点头赞同。

    尤其是太皇太后,她忙于政务,也确实抽不出太多功夫,教导官家读书。

    一直想要让经筵官们入宫,给官家讲书。

    但,看着那些经筵官……蔡卞、陆佃、许将、朱服……不是王安石女婿就是王安石门生。

    翰林学士曾布虽然学问好,人品也端正,可他只是一个人。

    况且这个人也和王安石有些关系,太皇太后其实也不大愿意曾布直接入宫到君前讲书。

    而司马光之前确实推荐了几个人,太皇太后也觉得不错。

    但现在不是司马光惹恼了她吗?

    若是直接用了司马光举荐的人,那不是等于和司马光服软,等于在说:老身错了吗?

    这怎么可能?

    所以,就一直拖到了现在。

    如今,听到吕公著提及此事,太皇太后看了一眼向太后后,看到向太后也点头后,就道:“学士所言,老身和太后也是深以为然!”

    “不瞒学士,官家虽然年纪小,但聪俊的很呢!”

    “老身和太后这两个多月在宫中,教导官家读书,如今官家已经差不多读通了整本春秋!”

    “翰林学士也都说:闻汉明帝八岁通春秋,今官家八岁亦通春秋,我朝治世可期矣!”

    吕公著虽然早就听说过,少主在两宫辅佐下,读通了春秋。

    但亲自被两宫证实,还是让他震撼不已。

    于是,连忙拜贺:“皇帝陛下神睿早知,老臣为天下贺……”

    就听着太皇太后说道:“吕学士,天下名臣,必知天下君子所在……”

    “还请学士,举荐一二……”

    吕公著持着朝笏,再拜说道:“老臣惶恐,陛下读书之事,本不该干预……然为天下社稷……”

    “老臣斗胆,试为两宫慈圣举之……”

    “承议郎臣程颢,天下宗儒,国家名士……”

    两宫听着都是点头。

    这个人司马光也推荐过,文太师也保举过,重要的是——官家对其印象也好,前些时日听说他得病后,甚至以急脚马递送去御药和慰勉。

    汴京士民听说了后,都说官家尊师重道,实在是天下的幸事!

    吕公著继续说道:“此外,臣听说直龙图阁知成都府臣吕大防,大儒子弟,文采惊艳,且久历地方州郡,实乃经筵不次之选……”

    两宫互相看了看,对这个人选也很满意。

    吕大防她们还是有印象的,尤其是其师张载的那四句话,让两宫记忆深刻。

    “再者,直龙图阁、新知庆州臣范纯仁,乃先代名臣之子,曾随国朝大儒求学……”

    吕公著一连推荐了七八个人。

    除了程颢、范纯仁和司马光推荐的人选重叠外。

    其他人选都发生了变化。

    譬如说,司马光推荐苏轼,吕公著却推荐了苏轼的弟弟苏辙。

    此外,像是王岩叟、刘挚、范百禄等赵煦熟悉的名字,也出现在其中。

    从这里就能看出司马光和吕公著的区别了。

    司马光推荐的人,几乎都是他认识的,见过的名士。

    而吕公著推荐的人,却都是在地方上为官的。

    当然,吕公著和司马光是相同的。

    他们推荐的每一个人都是铁杆的旧党!

    尤其是吕公著推荐的这些人里,像苏辙、刘挚这样的人,全部是旧党里的激进派。

    什么叫激进派?

    没有我激进的,都是邪党小人!

    在赵煦的上上辈子,这些入朝后,谁都敢骂,谁都敢喷。

    包括举荐他们的吕公著!

    这怎么可以?

    赵煦想了想,就打算给吕公著加点料。

    于是,他扭过头去,看向帷幕中的两宫说道:“太母、母后,朕听说古代名臣,有举贤不避亲的美德!”

    “吕学士乃是父皇所遗朕之股肱大臣……也是国朝知名的儒臣……”

    “朕还听说,学士家学渊源,可谓代代书香之第……”

    吕公著的眼皮子开始狂跳。

    他抬起头,看到那御座上正扭着头和帷幕内的太皇太后、皇太后轻声说着话的少主。

    “如今,学士举贤,却避而不谈其亲……”

    “高风亮节,朕实钦佩……”

    “可是,朕闻之,昔在春秋,子贡赎人,圣人责之,子路受牛,圣人喜之……”

    “如今,若是连学士这样的重臣,都要避讳他人议论,而不举荐自己身边的贤能……”

    “朕担心,将来天下人都会因此,避而不谈自己身边的贤良……如此一来,国家贤良没有进用之道……”

    “岂非又是一个子贡赎人的悲剧?”

    吕公著听着少主的话,一颗心向着谷底坠落。

    他就两个儿子。

    一个在外面为官,短时间内不可能回汴京。

    剩下的那个逆子,可是王安石的拥趸!死忠!

    他正要想个办法,将这个事情搪塞过去。

    帷幕内的两宫,却都已经说话了。

    “官家说的对!”太皇太后道:“吕学士家学渊源,乃我朝鸿儒之家,代代皆为国家重臣……学士身边岂能没有贤才?”

    向太后也道:“六哥所言,实在不差!”

    她直接对吕公著道:“本宫也早已听说,学士长子,孝笃而守礼,为了能够侍奉学士,主动放弃了科举功名……”

    “如此孝子,岂能不褒扬、奖赏?”

    吕公著听到这里,垂下头去。

    我的太皇太后、皇太后啊!

    那个逆子你们是不知道啊,他是王安石的人啊!

    可他能怎么办?

    直接告诉两宫那个逆子的真实面目吗?

    能吗?

    不能的!

    况且,他就两个儿子,长子这些年一直跟着他,服侍着他起居饮食。

    他都是看在心里的。

    他难道能因为自己和儿子的政见不同,就直接斩断他的仕途吗?

    虎毒尚且不食子!

    再说了,吕家到了现在,后起之秀里,算得上人物的,其实就两个人。

    一个是吕嘉问,另外一个就是一直跟着他的吕希哲了。

    其他人……看着是真的不成器。

    几次三番的培养,也培养不起来!

    所以,没有办法,吕公著只能低下头去,持芴拜道:“犬子顽劣,恐怕有失陛下所望……乞陛下收回成命……”

    他这样的婉拒语气,与其说是拒绝,倒不如说是推荐。

    赵煦端坐在御座上,看着吕公著的样子。

    他在心中笑了一声。

    上上辈子,他是奈何不得这些元老重臣。

    但现在嘛……

    这些人的软肋,可都在他手中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