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战》（四）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远方。

    1977年，“旅行者一号”承载着人类的善意和对未知的渴望，义无反顾地向着深空光荣出发。如今，它就像一支孤身流浪的漂流瓶，等待着有人把它拾起。只是，将要拾起它的，竟是当初放逐它的人。

    之前，“无知者无畏”，人类虽对宇宙知之甚少，却充满激情；现在，“有知者无勇”，领教了宇宙生存法则的残酷，人们开始变得畏畏缩缩。可能这就是成长过程中必须经历的阵痛。

    “找到它了！”珍妮指着屏幕上的一个小光点激动地喊道。

    方洲此时正在“奉命”清扫珍妮的休息舱，听到声音马上凑过来，在屏幕上将那个小光点放大一看，果然就是“旅行者一号”。

    珍妮道：“没想到会这么顺利，我们该怎么处置它？”

    方洲道：“最简单也是最保险的方案，是就地摧毁。”

    珍妮道：“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航行，我们走过了它曾经走过的路，我都有点同情这个小家伙了，它自己跨过千难万险来到这里，一定很孤独、很害怕吧，我们带它回家，好吗？”

    方洲咬了咬嘴唇，道：“先向指挥中心汇报吧。”

    后来的几天，在方洲的坚持下，指挥中心终于同意实施回收方案。

    对“旅行者一号”的回收同样进行的很顺利，顺利的让人有些不敢相信。

    当方洲和珍妮在回收舱里真正近距离接触到“旅行者一号”时，他们还是被这个“古董”震撼了，其构思之大胆、设计之巧妙，就算是放到现在也毫不逊色。

    然后，他们没有想到，又一次更大的震惊在等待着他们。

    “东西呢？！唱片和磁盘呢？！”

    “会不会在别的储存舱里，再找找！”

    “这怎么可能？！都找遍了，什么也没有！”

    “好像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你看那儿！”

    顺着珍妮手指的方向，方洲隐约看到一个拳头大小的透明球体，从“旅行者一号”探测器内缓缓漂浮出来。球体透明到几乎让人无法察觉，只能通过表面的反光才能确定它确实存在。

    就在两个人都目瞪口呆的时候，球体突然发出声音。同一个声音，方洲听到的是汉语，而珍妮听到的是英语。

    “人类，你们好！你们发送出来的信息已经被我们截获，很难想象你们为什么会这样做。按照普遍的规则，在确定你们太阳系的定位之后，为了消除隐患，最简单也是最保险的方案就是立即消灭你们。但是，我们不同于其他野蛮的文明，我们也不想在低等生物身上浪费能量。所以，我们为毁灭你们设置了两个触发条件，一是宇宙生存意识的觉醒，二是技术水平达到一定的高度。现在，你们成功回收了这个探测器，说明你们已经萌生了隐藏自己的意识，也具备了脱离所在恒星系的技术。因此，你们有资格被我们毁灭了。按照你们的时间单位，500年后，我们的战舰将抵达地球，届时，将让你们意识到自己的渺小。”

    声音消失后，透明球体像气泡一样在空中爆开，消失的无影无踪。

    方洲和珍妮好半天才缓过神来。

    “看来它们留着这个探测器，就是给我们下了个套。”

    “的确如此，追上这个探测器，就等于触发了战争的开关。”

    “那如果我们毁了‘旅行者一号’呢？”

    “恐怕结果是一样的，那个气泡不定又会从哪冒出来。”

    “它们为什么会用这种方式传递信息？”

    “可能是担心远距离通讯会向其他更高级的文明暴露它们自己的位置。”

    “那它们为什么还告诉了我们具体的开战时间？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同时也是一种绝对的自信.......”

    在方洲和珍妮把情况反馈给地球一个月后，指挥中心传来了这样一段文字讯息：

    “首先，通知你们：联合国宣布正式进入备战纪元，既然无法逃避，人类将奋战到底。第二，向你们发布命令：‘止战’行动终止，‘方舟’计划启动，即日起授权你们的飞船切换至星际航行模式，正式命名你们的飞船为‘先驱者’号。第三，向你们说明‘方舟’计划的任务：寻找类地行星，建立星际移民基地。”

    在收到这则讯息的同时，飞船后部的一道暗门自动打开，方洲和珍妮进门之后，发现里面空间很大，分别设置了一个补给库、一个人类基因库、一个动植物基因库、一个种子库、一台人造zigong，此外，还有六个液氮冰冻舱，其中四个冰冻舱已经在运行了，里面躺着的竟然是那四名备选宇航员。很明显，剩下的两个冰冻舱是留个方洲和珍妮的。

    “原来‘方舟’计划从一开始就存在！”方洲和珍妮异口同声道。

    就在此时，指挥中心又传来了一则文字讯息，不同于刚才，这则讯息不那么生硬，显得更有人情味，口吻很像几年前训练基地的那名老教官。

    讯息写道：“方洲、珍妮，感谢你们为人类所做的一切！但对不起，你们现在还不能返程。‘方舟’计划之所以高度保密，是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sao乱，我们原本是想在‘止战’计划失败，也就是你们没能成功找到‘旅行者一号’时启动这个备选计划，目的是为人类、为地球保留火种。现在看来，更有必要这样做，因为我们在未来战胜敌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还有一点必须向你们说明，深度休眠无法让你们在超长距离的星际航行中维持生命，所以只能先把你们‘冻’起来，然而，‘解冻’的技术还处在试验阶段，也就是说，一旦你们进入冰冻舱，就意味着九死一生，很有可能醒不过来了。但只要有你们在，哪怕是死去的你们，也能向宇宙证明人类曾经存在过。这是发给你们的最后一条讯息。再次感谢你们！祝你们好运！祝人类好运！”

    “我听明白了，说来说去就一句话：腿一蹬，盖儿一盖，全村老少等上菜。”方洲如是打趣道。

    显然，方洲和珍妮对于进不进入冰冻舱的看法是一致的，没有任何争论，没有任何彷徨，他们选择了冰冻自己，从而有机会点亮未来，哪怕这个机会现在看来是那么的渺茫。

    坐在冰冻舱里，珍妮望着方洲，道：“方，在咱们被冻成冰棍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知无不言。”

    “你就是那个‘刺客’吧？”

    “是的，本人方洲，上校军衔，隶属于华夏海军航空兵大队，任副队长，代号‘刺客’。”

    “那么，晚安了，‘狐狸’。”方洲对着珍妮挤了个眼。

    珍妮并没有说话，只是甜甜的笑了笑，隔着缓缓关闭的冰冻舱盖，用双手对着方洲作了一个“心”形的手势。

    两个人被瞬间冻起来的脸上，都保持着微笑的模样。

    不知过了多久，方洲再一次睁开眼睛，但很快一阵难以名状的呕吐感涌上心头，等稍微舒缓了一些之后，他坐了起来，不远处是同样狼狈的珍妮。

    十几个军人模样的人整齐地站在他们的冰冻舱前，齐刷刷的一个军礼之后，一个人说道：“方洲上校，珍妮中校，你们好！你们的身体刚刚被解冻，还很虚弱，先不要说话，我们知道你们想问什么。现在由我向你们通报情况。在过去的500年里，团结一致的人类迸发出难以想象的潜力，科学技术上升了不止一个维度，现在战争虽然还在继续，但我们已经取得了优势，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会取得全胜。现在，我们来接你们回家！”

    珍妮和方洲相视一笑。

    “有没有兴趣参加一场星际战争啊？老伙计。”

    “只可惜这次咱们不再是对手，而是战友了。”

    让我们把镜头从这两张写满幸福和勇气的脸上缓缓拉远，穿过“先驱者”号，穿过回收舱，又穿过层层复杂的结构和墙壁，最终，一艘巨大的星际战舰定格在了我们的眼前，那是人类的战舰。

    是的，战争似乎永无尽头，但人类终将在战争中得到成长，直至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