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 相顾无言（下）
“我拒绝来世这种不知所谓的说法，所以我从地狱里爬出来了。” 因为阵法的缘故，冥教被封印入渊鸣谷后就被定格在了黄昏之时，因此照耀在无数殿宇上的光太温暖了些，甚至就连颜色都有些像刚刚流下的血。 血色残阳下，一身黑衣的冥渊子孤独的站在前王朝遗址的广场上默默的呼吸着。 而他周围都是残肢断臂，来自冥教里高深莫测、资历极深的长老们。更外围则是冥教中青代的魔修，大多都受了伤并没有死。而更年轻的弟子则没有任何影响。 天玄道人以元界道法亲自布下的禁制，加上走投无路的长老们封闭了法阵，这才让此处自成一个小世界。因此很多事情外界并不清楚，比如这次的叛乱。 冥教的长老们再也忍受不了这个异类，于是向着这位魔道最强者发起了袭击。而结果就是冥渊子一道魔念就杀死了所有的长老，重伤了追随长老一同叛乱的弟子们。 那只是很简单的魔念，就是冥渊子的一个想法。 随后天地就发生了变化，空间之中再生空间，所有人被送入到了新的小世界里。而冥渊子的念想生出无数魔神从虚空演化，它们毫不留情的杀向了冥教众人。 所有长老都死去时，这一道魔念才消失。 还活着的弟子们难以置信的看着广场里的那片血海，仍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冥渊子也不多做解释，只是挥手释放黑色的魔火烧了这些在他眼里只能算是腌臜之物的东西后转身回到了自己一直呆的宫殿里。 从头到尾他都只说了那一句话，而这是对长老们为什么发起这次叛乱的一个解释。 叛乱发起时，一位长老曾怒喝道：“反正你这辈子也出不去，更别说去见他。你为什么不就这么死了和他来世再见！” 而冥渊子瞬间亲手杀死了这个长老，接着就说出了那句话。 一切到此为止。 …… …… 苦心寺在北方，但禅宗不止这一座宝寺。天行大陆的最西边，无量荒漠的尽头就有禅宗之祖修建的另一座宝寺。与苦心寺这种慈悲心肠金刚手段的入世僧人不一样，那里的禅宗弟子精修佛法为的是开悟解脱。 那里名为觉心寺，一般被人称为西方极乐世界。 顾言的境界还不足以快速横跨大陆，但有陈真人与量天尺相伴就不一样了。天地都可用此物丈量，自然是哪里都能去。 唯一的问题是，陈真人不见得会乐意看到顾言与他碰上面。 顾言的身体并不完美，是以无上道法再生造化的道身，这道身用于承载着仙人灵魂导致一直存在着各种隐患。不然他也不会创造出天演图来躲避天道压制。 而顾言和冥渊子一旦见面，他们作为当世唯二几近完美转生的存在，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冥渊子说不得就会醒，顾言的境界完全释放……到时候天道自然不会允许他们继续活下去。 天穹之上，陈真人与顾言看着脚下的蔚蓝世界，陈真人很无奈的说道：“你一定要去见他？” 顾言很平静的说道：“自然他选择出来找我了，那我为了求个安心也该过去找他。” “这算什么？” 陈真人实在是对他没办法，挥手释放量天尺在天地间开辟出一条直通觉心寺的通道。在最后她说道：“我没办法救你。” 顾言毫不犹豫的踏入金色通道中，很惬意的说道：“没事。” 一身白衣的他瞬间化作残影消失，而陈真人却也只是轻叹一声。 “师叔啊……” 量天尺构建的加速通道对大乘境至强者来说是能迅速理解并运用，而修至这一境界的人再怎么样其爆发的速度也不是其它境界能够比较的。 但其它境界的修道者进入到这里要怎么提升速度就各凭本事了……但顾言是天道门有史以来足以比肩祖师的最强者，飞升成功的他知道怎么彻底使用量天尺帮助自己。 天道门有着专门炼制仙阶至宝的办法，这类至宝的特性就是不具备实体，因为其本质是特殊法则在这个世界的实体投影。只有仙人的境界才能意识到天道之外的规则，仙阶至宝也只有飞升仙人才能炼制。 而使用仙阶至宝就是展开这个投影，让特殊规则覆盖这个世界的规则。 量天尺的规则之一就是展开一片领域，领域内的速度上限比现在这个世界的更高。而顾言轻微的释放真元和道法去拨动了量天尺上的一些法则烙印。 数道金光从周围的通道里剥离，缠绕在顾言的身上渐渐形成了类似茧的事物。 一道清响。 顾言不想直视强光所以闭目了一会儿，睁眼时他已经来到了一片荒漠中。 天行大陆西部的无量荒漠，传说中的觉心寺就在这里。只是顾言目光所及的只有沙子以及刮得人极其不适的风暴。 前世他对禅宗的理解很少，再加上已经有苦心寺入世，他也就没有想过觉心寺存在着什么隐秘。没想到现在来到这里见人却看不到觉心寺的半点影子。 禅宗喜欢搬典故，看不见觉心寺想来也是因为某种禁制，但顾言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兴趣。 他释放出自己的神识探查周围，发现前方有一片大湖。 他向着那片大湖走去，知道这是禅宗的手段，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道门高人又或者修道强者，他们的洞天福地大多也有类似的禁制。 那片大湖与天空一样湛蓝，湖水颜色倒映天空仿佛幕布一般，如果不是湖面上还有涟漪只怕真的不好辨认。 大湖中间有许多莲花，而顾言想起来以前明道友为自己讲述过的禅宗典故：传说无数年前禅宗之祖少年时喜欢上了一位少女，极其痴情。而少女在离乡让他好生照看一片莲花池，莫要让莲花就这么没了。 这一看就是六十年，直到有人告诉禅宗之祖当年的少女寿命已尽，就这么死了。 禅宗之祖这才醒了过来，或者说悟了一些东西。 痴念尽去。 顾言来到了莲花池上，十分冷静的想着既然是修道手段，那么自然能以道法追溯源头破解法门。 他出手就是道法天地，借助对天地本身的直接控制发现了此处有些古怪，莲花池是偏向幻境的禁制……只可惜对他没什么用。顾言无视禁制直接控制天地找出了藏在莲花池里的禁制，接着引动体内神通演化出一道丙火毁了这一大片莲花…… 此处禁制就这么被破解了，而燃烧的莲花池里飘出的并非黑烟却是一阵白雾。白雾遮住了顾言的眼，同时也有一股清香涌入口鼻中为其清洗体内的污浊。 禅宗行事太讲究，顾言有些嫌麻烦，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和尚待人不错。 如果不是他这具道身特殊，这股清香足以为一个修道者洗髓伐脉带来一场大机缘。当然有能力烧掉莲花池的人也值得和尚们这么付出。 燃烧的莲花池让四周弥漫白烟，同时顾言能感受到，随着禁制的解除还有两道禁制也被人取消了。 一道白光闪烁，顾言眨眼之间就来到了一座旧寺前。 周围也不再是荒漠，而是无数翠山。寺前的青石小道上非常旧，与这座寺庙一样旧。旧寺本身也很简单，不是什么极尽奢华之地。 顾言心想苦心寺守护人间多年，禅祖未涅槃前对在人间有过不少苦功……他很干脆的对旧寺躬身行了一礼。 他不是禅宗之祖那种能舍弃飞升踏入涅槃的人物，所以很佩服。而且他修道千年，不曾为人间做过半点事，这点看来他也不如对方。所以值得行这一礼。 顾言没等太久就等到了旧寺的门被推开，而从中走出的人是一个老和尚，却是一个熟人。 苦心寺主持圆团和尚。 老和尚见面行礼宣了一声佛号说道：“您请回吧。” “他呢。” 顾言也知道自己的身份藏不住，所以他干脆舍弃那些多余的东西，开门见山。 圆团和尚说道：“那位小友如今正在清修。” 顾言说道：“让我去见他……你不要想着能拦我。” 说话的同时顾言的气息也变得极其混乱，显然是在做准备。如果有必要，他会无视天地法则一瞬间提升到大乘境界…… “这是何苦呢。”圆团和尚哀叹一声，忍不住心想这两位可都是难伺候的主。“我这就为您带路，您收了神通吧。” 圆团和尚侧身做出一个请，顾言很干脆的走进了旧寺里。 此间是禅宗之祖涅槃时以大法力开辟的特殊空间，可谓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因此眼中所见未必是真实……这种状态很玄妙，与禅宗的心动一故有关系。 顾言看见的旧寺很普通，迈过门口便是走进了一座古殿，佛像前有一年轻人正在打坐冥想。 这年轻人并没有剃度，想来就是顾言要找的那个人。只是有一个问题…… 这是一个顾言从未见过的人。 顾言见状不由得沉默，然后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这不是他要找的人。或者说，他还没有醒来。 此境与禅宗之祖的涅槃类似，因为主要用的是禅宗法门。冥渊子这个人并不在这里……这么说也不对，应该说此人的前世不在这里。 天道束缚万灵，以生灭大道流转。 冥渊子用了一个很简单的办法骗过了天道：既然他会死，那么他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瞒天过海就行了。而具体实施就是禅宗的六道轮回这一理念，他就此多了一个前世。 如果就这么醒了，那这个他只怕也不会继续存在着…… 顾言看着正在冥想的年轻人，没有言语。 没有多想他便转身离开，抬手示意不必圆团和尚送自己，独自一人踏出了觉心寺的寺门。 天地大变。 他再次出现在了无量荒漠，孤独的站在了如明镜似的湖面上。 湖水倒映着他，映出的却是另一个人。 顾言的脚尖踏在了湖面上，涟漪乱了镜面，也让他清醒了过来。他微笑着说道：“真是天命无常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