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龙潭航站楼地勤解开“定风索”，伏空庭顿时腾空而起，尾舵缓缓地转动，有人拉响汽笛。

    “督……”随着几十块成组金属片振动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白色蒸汽剧烈喷射而出，就像是放了个白日烟花，形同鲲鹏之人造机关巨物逐渐向上爬升，将帝国皇家陆军港口抛诸身下，昂首朝天挺近，不断挺近。

    过往的清风并不温柔，反而越往上，罡气冲突地越剧烈，可是这点厉风对于数十万斤重的伏空庭来说，就连搔痒都不够。

    双层加厚的玻璃窗，据说连神机营独有火神炮都敲不开，更别说这一点微不足道的罡风了。

    所有人都被易结不易解开的牵机锁牢牢地束缚在原位，捱到伏空庭冲上云霄，超脱数里厚罡风层，来到云海之上，伏空庭才渐渐稳定下来，不再轻微抖动，教哪怕乘坐过几次，经验丰富的“老人”也不再攥紧拳头，所有人才松了口气。

    伏空庭以前出过事，尤其是刚开始那几十次，次次往下摔，试用的鸡鸭鹅、猪羊狗都没囫囵样活下来，后来机关术逐渐改进，尤其是参照福船水密舱，将硕大无比风云囊化整为零，替换成成百上千个小气囊，这往下摔伏空庭的事才少之又少。

    机关术演变进步哪一处都浸透眼泪和血汗，当说这“真气机”，起初还得练气成罡的武人亲自调动内气推动，后来发现罡气境武人限制于天分资质，数量太少不够分配，根本不够用，不得不改成外气，不也是一点点地改进过来。

    单是漏气这一项，就有前后十几位皇家大匠师劳心劳力，才在偶然的试材中，找到涨海树胶这天然材质。

    只是生树胶容易老化，用不了几次就得全换了，于是入不了大皇帝的眼。

    在偶然的机缘巧合之下，有一位皇家大匠师翻阅《五星占》时，发现了火生土硫磺降伏木生水树胶，由此开发出硫磺伏胶熟化术，密封之事连根拔起，真气机由此大成。

    于是，一支由数十艘风帆战列舰、护卫舰、布雷舰组成的帝国海军，就常驻穷崖岛，守护着广袤无边的树胶林。

    老实说，涨海以西之安南故地，更适合种植树胶林，为了巨大的利益，帝国皇家海军的目光瞄准了百万海盗盘踞的万国群岛。

    非得是蒸汽铁甲舰打爆樱国西海道岛，绕岛一圈，灭村国无数，海上留下二十万熊熊燃烧红莲舟，实战验证确实有灭国之威，才调头南下，直扑涨海以西。

    话说回来，伏空庭漫步云端上，就允许乘客自由活动了。

    判官李彼稍微松开牵机锁，闭上双眼假寐，他那一身清贵公子的俊朗模样，实在是很引人注目，只是没几个人敢上去打招呼。

    反倒是唐墨难得出了樊笼，感觉离开神捕郭钜的视野，天都广阔了，心胸也疏落豁达了，不知道怎么回事，被两个半大小子缠上，也没怎么见怪。

    一个孩子天生白发，自称木易良，金陵人士，前往东宁府探亲。

    唐墨看了看那头白发，色如银丝，分明是与生俱来，娘胎里带来，暗忖：“木易良不就是杨良！我还不知道，你就是金陵天波府杨家九郎的独子，娶了云深不知处涂山家的娇娥，身具半神之血？”

    另一个孩子自称钱翡衣，看上去平平无奇，可是唐墨一想到，能跟金陵王侯圈子里武力第一杨家九郎独子交好，没有一个好出身是决计不可能的，就多看了几眼，暗中多了个心眼盯着。

    大概是唐墨练气多年，脸嫩，与两个半大小子玩在一起也不怎么见怪，几次三番试探后，终于发现钱翡衣的秘密。

    只要他玩到兴致勃发，眼睛就会泛起淡淡的绿芒，倒不是那些双手血债累累的江湖中人，不知杀了多少同行，才能攒出来的杀意绿，看样子也是与生俱来。

    “翡翠龙？蛟龙血脉？钱塘龙君有个女婿，因雨工之试，入了水府。他在人间有个童养媳，得了一丝龙血，孕养出蛟龙之种。钱翡衣，钱非衣，钱裴，原来是钱塘钱家长房嫡子次孙。”

    唐墨看着两个孩子，一个是人间王侯圈子里勋贵武神的爱子，一个是勾连水元龙宫和累世簪缨两家的桥梁，若说两个孩子有什么共同处，恐怕就是身具非凡血脉，走到哪都有人惦记。

    虽说杨良和钱裴有可能是偷偷跑出来，以唐墨占风望气的本事，扫视一眼就认出了几个熟面孔，都是金陵地头蛇，抬头不见低头见，谁还不认识谁？

    大概是杨府内卫和钱家鳞兵晓得“人仙”唐墨的利害，看到他和自家的少爷玩在一处，不仅没有提心吊胆，反而放心下来地松了口气。

    唐墨玩的把戏叫射覆，这也是金陵太学神仙部修真系练气班入学考试之一。

    旁人都是拿一个青花碗，盖住某样小玩意，教入学者猜测、推演、占卜，轮到他时可好玩了，测试座师单手拎起一口黄铜大钟，盖住刚到手的某物，就叫唐墨现场射覆。

    这不是为难人么？唐墨一发狠，现场就置办了古占卜术所用龟甲、篝火、蓍草，从振冠、洗手、沐浴、更衣、打坐、冥想、入定……足足玩了六个时辰，从早上卯时一刻捱到亥时，月上柳梢头，负责测试的座师粒米未进、滴水未沾，饿地瘦脱形相，他才将自己一早知道的答案说了出来。

    就因为这事，唐墨在谶纬学、圭甲术、蓍草辨经、六珠林火法等奇门遁甲前置课，没上一节，却都拿了甲等考评。

    现如今，人仙唐墨以入门射覆考验两人根底，大概也是见猎心喜，遇上良才美质的缘故，想结一份善缘罢了。

    这时，木易良和钱翡衣来了兴致，才见了他们的本色。

    唐墨发现，白发小子闭上双眼默默祈祷片刻，大概是冥冥之中得了灵感，随即睁开双眼，只是双眼无神中泛起精神，左手拇指按住中指第二节，看上去是君子指，实质上完全不是那回事。

    唐墨察觉到周围的气机都不同了，定睛一看，暗道一声：“好家伙！这是……武侯奇门六壬课！与我所学风后奇门，可以同日而语，交相辉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