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爆浆羊腱
医家有说：羊小腿上的羊腱rou，rou中夹筋，能助元阳、补精血、疗肺虚、益劳损，着实是温补之佳品。 钱庆伸出筷子，夹了几片炙羊腱rou，烤地那是一个外焦里嫩，鲜滑多汁，一口咬上去，唇齿之间到处爆浆。 最紧要的，上面的筋膜都被提前去掉，咀嚼几口后就软烂开，根本感觉不到“嚼劲”，实在是有够细心的。 第二盘炙羊rou，份量还是那么多，钱庆摸了摸肚子，感觉有六七分饱了，就顺势放下筷子。 贴身丫鬟墨兰在后院里待了这许多年，那是多灵醒的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较之梁上君子还略胜一筹。 钱庆刚放下筷子，添到八成满的菜粥碗，就不温不火地放在自家公子手里。 钱庆微微一笑，轻轻点了点头，连匙羹都省了，双手端着碗沿，凑到嘴边，小口小口地喝起粥来。 辰时四刻，即巳时正，府城四正门十二副门前钟楼同时鸣钟，钟声声如沉雷，震动四面八方，难得的是同步一致，这就有点过分了。 钱庆听着悠扬清越的钟声，放下粥碗，心里暗道：“一个准时、守时的府城！倘若推而广之到各地，以帝国版图之大，有没有察觉到时差呢？是不是已经发现我们脚下的大地，并非一块平板陆地，而是一个硕大无比的球形星球？天地之间并非天圆地方？” 很快，钱庆回过神来，忍不住笑了笑，收起离谱到天际的畅想，关注起自己的身边人事。 “墨兰，这里的粥水热乎着，炙羊rou也还剩下一盘，别重作了，挺浪费的！给我房里送去，顺道叫醒那几位。” 贴身丫鬟不敢置信地猛抬头，看了自家公子一眼，方才低下头去，应了声“是！”。 她是头一回觉得“钱庆”终于长大了，不再是大手大脚，花钱阔绰的败家子。 过了片刻，墨兰收拾好粥罐、食盒，又将用过的碗筷另行收好，不慌不忙地端来冲泡好的茶水给自家公子漱口。 钱庆双手接过茶盏，洁白如雪，晶莹如玉，一看就知道价值不菲，不敢怠慢了，一丝不苟地按照茶礼，揭盖闻香，先行醒鼻。 “……等等，我记得这是漱口用的粗茶！” 钱庆忍不住暗笑一声，小口试了试茶温，感觉还可以，就抿了一大口，右手端盏，左手以袖遮面，紧紧闭上嘴巴，鼓起腮帮子，用力吞吐吸纳几下。 “咕噜……咕噜”钱庆放下袖子，刚想用头寻找痰盂，贴身丫鬟就端来铜盆。 “哇”地一下，钱庆吐尽了漱口茶水，刚想开口要几片新摘鸡骨草叶子，墨兰就贴心地送上了。 这玩意能祛除口臭，茶余饭后嚼了，不仅嘴里没异味，还能防止茶垢沉积，免得弄出一口茶香四溢的老黄牙来，一开口说话就漏了小家小户出身的老底。 巳时一刻，钱庆收拾停当，先出了院子，去自家姆妈处请安问早。 眼看外面光景，已是日上四竿头，娘亲自然是没有好脸色，用力翻着账簿，查看这些天家里收支，故意晾着不争气的儿子。 左右两个老妈子，都是看着自家少爷长大的嬷嬷，瞧见钱庆被冷落，自然是有些心疼的，看了看大娘子的脸色有点难看，就不好明帮着说话了。 没想到，钱庆现如今却是沉得住气的人，老大不小的人了，就像是府城城头的旗杆，杵在那里一动不动，老神在在，反倒让两位嬷嬷刮目相看了。 话说回来，人心都是rou长的！为娘多年，钱家主母翻看收支账簿时，时不时抬眼瞥一下自家儿子，看着他眼观鼻、鼻观心，犹如入大定的有道之士，果然没有以前跳脱不定、出乖卖好，试图蒙混过关的疲懒劲，还以为儿子真的长大了，懂事了，心里暗暗赞许不已。 巳时两刻多了，钱文氏才放下账簿，看着伫立多时，开始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的儿子，心里有些酸疼，口气还是很硬。 “还有事？” 钱庆松了口气，拱手揖礼道：“儿子这些年浪荡惯了，着实是不应该，想出来做些事。毕竟创业艰难，守家更是不易，总得学些本事，免得被家中刁奴所欺，败了家业，总归是会被人讥嘲，儿子丢不起这个脸！” 钱文氏听了这番话，不仅没有老怀大慰，反倒是一脸担心地看着自己这个儿子，不过想想他的本意还是好的，就不好坏了这份心气。 “你舍得离开后院脂粉堆，要出来做些事，这是好的。让我想想……我家以典当行振业兴家，去年冬至在大南门盘下的分当，起初还有一分利。仲夏至今，接连赔了几桩买卖，就连一分利都没有。你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钱庆听到有事做了，心里暗爽，本想一口答应下来，不过回忆起刚才姆妈说的话，可是一句废话都没有，似乎还话里有话，就迟疑着没有答应。 钱文氏看着儿子谨小慎微劲，没有拍着胸脯大包大揽，心里满意极了，嘴上却还是得势不饶人。 “怎么了？不敢去？你可是知道此事有些难办，办不下来？” 钱庆拱手揖礼道：“老店开新，总会有磕磕碰碰，没人盯着，账目更是一团糟。儿子没看过新店账簿，不敢一口答应下来。” 两个嬷嬷听到这里，默契地同时侧头，彼此丢了个眼神，满满的都是欣喜赞许，就像是一个嬷嬷在说“公子长大了！”，另一位嬷嬷随声附和道“是啊是啊！”。 钱文氏脸上神色不动，回了句：“大南门分当账簿，我早就给了你房里大娘子，估摸着她正头疼呢，你去看看吧！” 钱庆一下子听懂了言外之意，脸上露出狂喜神色，深深一礼，起身道：“儿子正想和母亲请早问安后，就去大娘子房里走动走动，如此一来，谢过母亲了！” 钱文氏按着以往的观感，心里自然是不信居多，可是钱庆语气诚挚，不像是说假话，就轻轻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如此，你自去吧！” 两位嬷嬷目送自家公子后退几步，再转身离开，约莫是伫立不动久了，腿脚行走间，都有些不灵便，就有些心疼了。 钱文氏看了她们二人一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叹道：“我家出了这孽障，原本没有指望了，没想到还有救……” 突然间，钱庆去而复返，疾步走了进来，浑然没有方才踯躅慢行的不便。 钱文氏赶紧闭上嘴巴，不提背后说人闲话，总归不是好事，被说的这人偏偏还是自己的儿子，那就更不好了。 至于去而复返的钱庆，似乎早就料到会有如此一出，故意等着母亲吐露心声后，才装作记起某事，迳自折返回来。 “母亲，我有一事相求！” 钱文氏暗道你小子，果然又来了，快人快语道：“说！” 钱庆拱手一礼：“说来也没什么！就是我房里服侍多年的贴身丫鬟墨兰，也老大不小了，还是个二等女使。看在主仆多年一场的情分上，我想让她到母亲房里，跟着两位管事嬷嬷学点本事。” 钱文氏起先还以为是什么不得了的事，听到仅此而已，心里松了口气，正想一口答应下来，却不想让儿子如此轻易得手，就临时改了口风。 “我房里总是有些规矩在，有一条就是下人不可幸进。你把大南门分当的事查清楚了，有了一份功劳在，就当是墨兰那妮子，进我房里的敲门砖！” 钱庆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忽然想起这是母亲当面，赶紧停了下来。 钱文氏不出所料地问将起来，钱庆拱手道：“此事易如反掌！母亲您就看着吧！” 钱文氏自然是满脸不信，掩饰都不掩饰了：“我还以为你转了性子！没想到，还是老样子！” 钱庆笑道：“并不是儿子胡吹大气！以前我在外面厮混时，认识了不少知交好友，听了不少江湖传说、市井秘闻。这生意场上的秘密，说穿了也就那样了！” 钱文氏听着儿子信心十足，实在是不像舌头上吹牛、嘴皮上跑马，叹了口气道：“什么秘密？也就是外人看不出底细，胡思乱想一通，猜度出的闲言碎语！” 钱庆还是笑着：“母亲，您就别激我了！激将法对我不管用。再说了，这事真的很简单，说穿了一文不值。” 钱文氏摇摇头，道：“你就在我面前卖关子吧……既然藏着掖着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不过，儿子你得记住，大南门分当是自家的买卖，别闹地太大，赢了里子，丢了面子！” 钱庆一听，知道母亲说着关键处，恐怕也是个隐藏的商界大佬，别的不说，至少让他的笑容渐渐敛去。 “母亲，没什么事，我就去房里找大娘子查账去了。” 钱文氏想翻个白眼，突然记起面前之人并非外人，而是自家儿子，就不好打击他了。 “去吧，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