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猛鬼大厦

    在赛里斯流传出来的风水被科学重新解构成一门集合地球物理学、水文地质学、宇宙星体学、区域气象学、环境景观学、建筑生态学以及人体生命信息学等多种学科综合一体的自然学科后，作为神秘侧和科学侧共同承认其古老智慧的价值，其生命力在科学昌盛的今时今日也熠熠生辉。

    在高楼林立的大都市，风水学认为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大楼视作“山”，金融霸主、工业巨子、传媒大亨等各行业巨头，哪怕不懂风水学，也会以名下商业帝国坐拥一座座摩天大楼，站在楼顶俯瞰繁华的大都市，拥有那独特的风景而欣然悦纳。

    当然了，这些风水学上的“崇山峻岭”、一山更比一山高的风光，也不尽然都是积极向上带来正能量的宝地，当一座积年的百层高楼，四周围被动不动一百几十层的新楼遮住阳光雨露，长久地待在阴影区域，变成相对而言的低洼地带，再好的风水也会变坏。

    下城区狮子山路10号B发达大厦，三十年前由知名的富豪建筑行设计建造，原本有九十七层，业主得知11号A马达大厦有九十九层，不得不追加预算，加高三层。三十层以上为住户公寓，总共有六百多个单位。地上一层是临街店铺，三十层以下、一层以上转租出去作办公写字楼。

    发达大厦和马达大厦作为狮子山路的双子星座，互相竞争、互相扶持、互相合作，风光了十几年，的确为“公司”赚了很多钱。

    可是当技术进步，附近的街路陆续起高楼，来到一百几十层、甚至二百层时，那些高高在上的摩天大楼理所当然地夺走更多的阳光，将阴影笼罩在两座大厦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面“山”高劫走了风水，双子星座的两座大厦财路也被断正截走，写字楼的老客纷纷搬离，留下一层层空荡荡的办公楼，公司老板气地吐血，差点就要走到去跳楼。

    或许也是因为风水的影响，住在楼上公寓的业主，有人炒股炒成股东，有人炒债炒成债主，做生意不是失败就是蚀大本，出海跑船送货，不是刮风就是下雨，几个月还在公海兜兜转转，连对家商埠都到不了，不用跳楼，直接跳海罢。

    大概是倒霉当衰的业主太多了，真的有人一夜之间富翁变负翁，皮包公司破产清盘，回到出世前。

    财务公司追债的业务员讨不回本金，连利息都一豪纸要不到，淋红油、送冥币、满墙“凶、杀、刈、冚”，就成了理所当然的手段，有人一时想不开，就选择上天台。

    这两座“山”下面，死的人多了，又受了坏的风水之力影响，死去的人往往无办法超脱，成为最低级的地缚灵，被自己死亡瞬间的巨大精神冲击，反过来牢牢地束缚住。

    久而久之，这些地缚灵就受风水之力滋养，成了怨念深重的猛鬼，而这两座大厦的临街店面，因为周边死过人，生意一落千丈，也是早搬早着数，换个地盘再开张。

    当然了，发达大厦死地人较多，养出的猛鬼也不少，在懂事知内情的行家看来，已经是一座不折不扣的猛鬼大厦，长期住在这栋大厦里的人，与鬼为邻，生气渐渐虚耗而不足，面青唇百，毫无血色，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就像半塘花那样。

    命数不够硬的人，住进猛鬼大厦里，保管一个月不到就这里虚、那里虚，见人说话就心悸，听人说话就颤胆，喝口凉水都会塞牙缝。

    可是，当下水道的鬼众和淤塞被清理一空，连藏在阴暗角落里的返吐鬼都跑到地面上来后，一些传承多年的神秘侧秘密结社，以及出身名门正派的传人看出风头，纷纷派人出来走动。

    当然了，哪里都有因爱好而痴迷，进一步自学成才的天才儿，出身地是孤儿院、工作单位在青山精神病院、职业是被人研究的捉鬼大师李奥，正是这样罕见的神秘学天才大叔。

    “捉鬼保鲜纸、打鬼朱古力、识鬼牛眼泪”正是他这都市散人一派独有的装备，看上去的确有点土，土地掉渣，不过胜在街边赛文伊莱文都有的卖，储量巨大，购买方便，即取即用，可以说藏大杀器于邻里街坊，是都市鬼怪传闻中七武器之首。

    就是牛眼泪比较棘手，不过听人讲纯牛奶都可以暂时代用，因为人手揸奶还可以讲匠人精神好温柔，抽奶器就相当之痛苦难当到飙眼泪。

    这日，猛鬼大厦六十六层六单位失业多时的何庭柱晨早醒来后，坐起身发呆了半个钟，忍到快爆肛了才去厕所解决。

    当然了，抽水马桶没有水，欠费多日，水表早就被水务公司停表，但是这是难不倒何庭柱，他早就用阳台雨棚接了整吨免费水备用，一次过冲走多日积蓄，整个公寓都清净了。

    可是，当他出了厕所，看到大门塞进一沓厚厚的欠账单，心情还是由晴转阴，自嘲地一笑，捡起这几十张废纸，自己走去厨房，用放大镜聚焦点着了，端了昨晚宵夜的冷锅过来，费了一百几十张欠单，终于热了一碗发馊的霉菜粥，勉强填饱了肚子。

    何生看了看家徒四壁的公寓，自嘲一笑：“庭柱！庭柱？挺住！我挺不住了……”

    宫者，室也；室之中曰庭，诗曰殖殖其庭，有觉其楹。何庭柱的父母对自己的儿子期望很高，才给他起了这么一个名字，希冀其子长大成材，撑起家庭甚至家族，成为下一代的佼佼者，广大家族，荣耀门楣，不必走艰难的官道，仅仅是事业上的成功。

    可惜，何庭柱一样都做不到，甚至因为生意失败差点破产，还想压上最后的本钱搏一搏，希望单车变摩托。

    就在家庭这条船快要沉落时，更大的打击陆续有来，妻儿不甘被拖累，狠心卷走最后一笔资产，将发达大厦的公寓抵押给地下银行，借了一大笔钱跑路去上城区，成为最后一根压倒骆驼的稻草。

    公寓是按揭的，车子是贷款的，家用电器肯定不是充值送的，用分期付款支付首期，提前好多好多年先享受现代生活。

    当利润丰厚的生意运转良好时，一切都能维持原状，当世道不好后，十个瓶子九个盖，盖来盖去，总有一个瓶子是空着。

    大行得知后，信用评级立即调低，借不到钱来周转，生意越发恶化，竞争对手一拥而上，鲸吞蚕食何生的渠道，事态立即急转直下，直到现在债台高筑，连卖身给鸭寮都被人嫌老。

    正所谓，人又老，钱又无，老婆又走路，不死都完了。

    何庭柱用最后的财产，一滩干净的雨水，给自己洗身，洗地干干净净，梳了个大背头，穿上最后一套正装，站在公寓阳台上，抬头看了看，前面几座摩天大厦遮阳挡光，只有一线阳光照过来。

    可惜，他只是享受了片刻，给他最后一缕温暖和关怀的阳光，就偏折转移到邻居家。

    何庭柱终于绝望了，最后看了一眼空荡荡，只有欠单的房间，冷冷地自嘲一笑，向着邻居家的阳台纵身一跃。

    非常幸运，他抓住了阳台上的不锈钢防盗窗，沐浴在温暖的阳光里，惬意地闭上眼睛，享受这最后的人间余温，然后，猛地松手，整个人往后倒下，摊开双手，在一路呼啸的风里，就像折足的荆棘鸟坠入人间。

    何庭柱坠落到四十四层时，一个满脸憔悴的女人同样纵身跃下，两人空中相逢，距离不远，不相上下，他还伸手摇晃打了个招呼，那女人回了个微笑。

    “我突然有点不想死……”

    “砰……砰”两声，发达大厦东翼满地西瓜汁水，红瓤白瓤到处爆溅，路过的行人只是皱了皱眉头，暗骂一声倒霉，就加快脚步匆匆走远了。

    何庭柱生前的愿望，死后立即得以实现，他的思念是如此的强烈，哪怕被其它猛鬼拽住的女人，他也能抢过来，拥抱着融为一体。

    或许是何庭柱的命格比较特别，或许是他住的那间公寓比较特殊，或许是他死亡时的状态与众不同，让他越过弱小的地缚灵时期，直接成为强大到连资深猛鬼都忌惮的鬼雄。

    整座猛鬼大厦在他诞生后，每个有鬼居住的公寓，窗口朝外喷发出熊熊燃烧的灵火，令原本准备进入的捉鬼大师李奥迟疑了。

    这时，一辆蓝牌出租车慢悠悠地开过来，李奥看了一眼就懵了，前后左右四面车窗玻璃干净地可怕，座位、安全带、靠背枕、扶手等处都有白色的粉末，肯定不是成瘾性玩意，瞧着粗粒程度，应该是海盐。车子左右后视镜各系了一条蓝色丝带，仔细看才知道是海军上士的飘带，上面还有勋章。

    “稳地一匹！这架出租车自带满满的正能量，莫说是都市大厦之间吹过的风煞，就连火候普通的鬼，甚至十几年道行的猛鬼都近不了司机大佬的身。”

    车上，一个左手端着罗盘，右手掐决掐地让人怀疑分分钟手指骨折的闭眼年轻人，猛地抓住胸口三角护身符，圆睁双眼，大喊一声：“坏了！”

    年轻人伸手搭了驾驶员肩膀，用力拍了拍：“司机大佬，千万不要在这个路口停下，往后倒退五尺。”

    出租车司机暗骂一声多事，看在车费的份上，还是右手换挡，往后倒退了五尺，不多不少，就是五尺。

    车子刚刚停下，一个麻辣烫火锅就砸了下来，刚好砸在地面上，看着距离，如果出租车不倒退，肯定会砸在车顶。

    司机大佬的脸色瞬间白了，这是被吓的，毕竟混饭吃的宝贝差点就完蛋，下一瞬间又红了，这是听人劝，规避风险后的狂喜。

    年轻人还想掏钱，司机大佬赶紧伸手往回推，先前是一口一个后生，现在是一声又一声的“大师”。

    “大师，我照足电视台请的风水佬布置这架车，想不到还会有今天的灾祸临头，要不是大师你指点，今个月就白干了。区区一点车钱，算得了什么。我还想请大师，再指点指点！”

    年轻人爽快地收回车费，他本来就不想掏钱，无非了为了面子，就凭刚才三言两语，免了一大笔车费，就算是赚到了。

    “大师不敢当！本人堪舆大师赖布衣第十八代传人赖尥步是也，所谓有缘千里来相会，今日你我有缘，就指点了一回罢了。以后有缘再见，我再指点你几句，担保你黄金满屋，白玉满堂……”

    捉鬼大师李奥看不下去了，转身走进大厦后面的小巷子，一脸寒霜，不仅生人勿近，就连猛鬼都绕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