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乌思宁的离去
然而亚达却在克拉堡遇到了一个他所眼熟的人。 这里有很多侏儒,但比起侏儒,流族人更多,他们穿着彩色的衣裳,围着大氅,好像是从古代壁画里走出来的人。 在他们中间,却站着一个和他们不同的人,推开人群,朝亚达跑来。 亚达定睛一看,竟然是马克! 他没有死,而是跑到了克拉堡。 “他是我的朋友,能不能放了他?!” “拜托,你都是奴隶,还想救另外一个人?” 马克被押解着亚达的人推倒在地后,就被拥挤的人群挤的很久都没能够站起来,可他望着被带进阁堡的亚达,迟迟没有动弹。 从均天城逃走后,马克一直北上,逃到了中央山脉,遇到流族人后,没能幸免的被抓回了克拉堡。 但也不完全是“抓回”。 他遇到的商队首领是吴源,把他从灌木丛里捡出来时,马克已经几天没有进食了。 吴源给了他一些干粮,看着马克手里的剑,问他是哪里人。 而马克只埋头吃东西,不曾回答他。 “你有剑,为什么不打猎?” 马克身体顿了一下,然后他把干粮又还给了吴源,站起身就要离开。 “你要去哪?” 马克没有停步,继续往前走。可吴源却还在叫他:“你想活,你却不打猎,你想死,你却吃了我的干粮。” 最终吴源站起了身,他叫来几个年轻人把马克绑了回来,他就站在马克旁边,马克像个虫一样趴在吴源脚旁,看着蚂蚁队伍从他脚缝里离开。 “跟我走吧,我缺一个砍柴的,你给我砍柴,我给你一口饭吃。” 不知道为什么,马克竟然觉得这样的活计让他向往。 就这样,他跟着吴源来到了克拉堡,商队要等暮秋再出去一趟,往北方走,兜售他们的果实和毛皮。 日常马克见不到吴源,不过偶尔却又能看见他,烧着烟草,站在土屋门口,看着院子里累得满头大汗还在劈柴的马克。 可转眼就不见他踪影了。 马克依旧把剑藏在床底下,他有一张木床,很硬,但铺着毛皮十分暖和。 他被吴源差遣去营队送柴火,却见到了和当初的自己一样被绑来的亚达,马克知道亚达会被送进阁堡,一定是因为他朝流族人动手了。 对于这个族群的人,不动手,才有回旋的余地,他们的善恶太难测,手段更多于平常人。 回到土屋,马克就从床底下拿出了自己的剑,他一转头,却正好撞见吴源。 吴源皮肤黢黑,嘴里还衔着烟筒:“你干嘛去?” “我的朋友进了阁堡。” “如果他没有问题,马齐会放了他。”吴源拍了拍袍子上的泥土,继续道:“是我把他绑回来的。” “他只是一个杀手。” “是吗?”吴源笑了笑:“那他比你厉害多了,砍柴佬。”说完话,吴源就转身离开了。 马克攥紧了手里的剑柄,他一定要救亚达,阁堡里还有侏儒,那些侏儒阴险狡诈,凶恶无比,不一定要让马齐如何对待亚达! 他已经沦落至此,绝不能让亚达变成和自己一样的窝囊废。 夜里,马克潜入了阁堡,绕过有守卫的回廊,想往地牢潜行时,却见到有几个行踪诡异的侏儒,背着弓箭,拿着匕首,往马齐的房间走。 马克发现不对劲,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去了。 果然,几个侏儒推开了虚掩着的门,翻了个跟头,就溜进了房间,拔出弓箭就要往弦上放,旁边的侏儒已经踩着同伴的肩膀,举起匕首就要往床上的人刺去! 正此时,马克拔出剑就打掉了侏儒的弓箭,而那边的匕首已经撕被衾,刺了进去…… 马克抬脚就踢开了那个侏儒,反手就拿起匕首,穿过那侏儒的肩膀把他钉在了墙上! 后面又有侏儒举起弓箭,马克一个转身躲开之后大步冲过去,抓住弓弩就劈成两半,把那侏儒抓起来狠狠摔在地,看四下侏儒无法动弹,他一抬手掀开被子,刚被里面的枕头吓一跳,回头就见马齐和他的手下从外面走进来—— “你是谁?”马齐有些意外的看着马克。 马克立刻朝他解释,却被马齐制止了:“这是一个计策,但是你为什么会出现?” “我是来救我的朋友的。”马克立刻单膝下跪:“今天白天被绑来的杀手是我的朋友,我希望族长放了他,他只是过路的。” 马齐点了点头,言:“你救了我,我当然可以实现你的愿望。” “我……” 马齐绕到那个被钉墙上的侏儒面前,面不改色的说话:“他们总爱刺杀我,但总不成功,可无法保证每次都能让他们落入圈套,每次都能碰见勇士。”马齐回头看向马克。 马克知道马齐的意思,他低了低头,言:“我……只想砍柴。” “你这一身本领,不该当一个砍柴佬。”马齐往前走了一步,正身站在马克面前:“你若愿成为我的贴身侍卫,我会放走你的朋友。” 马克听到这话,不禁握紧了剑柄,他看着月光从窗外的树林之顶,洒在马齐华丽的靴子上。 让他重拾这把剑,让他不断的拿起这把剑的,只是他自己的选择。 如若他没有来救亚达,那么他明日早上醒过来,依然还是一个悠闲平庸的砍柴佬。 迩周城下着小雨,周尘站在宁殿门口的远远的望着绻涟一个人坐在阳台上,头面向阳台外面的风雨,并不知道她想什么,只确定不会是高兴的事。 他叹了口气离开了万晴宫殿,撑着伞走到迩周大桥下的岸边,询问渔民和码头的人,有没有打捞上来过尸体,他们只说前几天有,但差不多都被送去迩周警司了。 周尘骑着马去了迩周警司,找到江南询问,但江南说警司没有公开这件事,担心造成更多的恐慌,只是暗地里偷偷寻找小孩的父母,更不能让周尘去确认尸体。 “有……”周尘攥了攥手里的伞,说:“小五没有?” “小五?”江南愣了一下,然后挠了挠头,言:“没有,这里的孩子有的很小,有的也八九岁了,没有像小五这个年龄的。” “没有?”周尘皱了皱眉,没有追问,而是去旁边画室,想找乌思宁,可江南却叫住周尘说乌思宁已经好几天不见踪影了。 “好几天?”周尘又折返回到了江南这边。 “对,大概是迩周大桥事件那一天之后就没有来过。”江南回想了一下,然后就勒紧了腰带,说他要走了。 周尘和他辞别后,回头看了一眼画室,还是走了进去。 地板上虽不潮湿,可缝隙里却有水草腐烂的痕迹,周尘又仔细查看了一番,在桌子上的画纸中又找到了几张沾了湿手的,潮湿的地方已经干燥,但皱的翘皮。 周尘看了看周围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异样,他来到窗边,却看见上面挂着布条…… 他没有迟疑,立刻离开了画室,跑出了警司,来到画室窗外的巷子。 一面通往大路,一边通往数字街道,周尘则一路进了纵横交错狭窄无比的数字街道中心。拥挤的街道让他无法撑伞,只好淋着雨往前走。 一直走到不知道到了哪里时,他一抬头,却诧异的发现自己站在绻涟家的街道另外一边。
平日里一般情况下,他都是从对面往里走,如今他却在街道这边。 周尘走进了绻涟家,推开乌思宁的房门,却发现这里已经没有了任何他的衣物,也没有了他的用品,周尘大惊失色的在整个屋子还有楼顶寻找,却没有一点乌思宁留下的东西,干净的好像他从没有出现在这里过一样,一丝一缕的痕迹都不曾有。 周尘绝望的坐在椅子上,一扭头却看见门口那本来插着一支羽箭的地方,塞着一张叠的很皱的纸…… 他抽出来打开一看,真的是乌思宁的手笔,周尘知道,乌思宁不可能一声不吭的离开! “我的朋友,你会找到我,想必你是绻涟,或者是周尘……两个小鬼……” 这是乌思宁第一次这样称呼他们两个。虽然他并不比周尘他们大几岁。 信里乌思宁的话并不多,他只说绻涟为了小五,吃了很多苦,周尘陷入噩梦无法自拔,但他清楚周尘从没有失去真实的自己。 然而当初弄丢小五的人是乌思宁,为了小五付出生命的,应该是他这个罪人,而不是绻涟,如今他要去赎罪了。 “或许我们很难再见了,我也无颜再见你们。我不会死,但我也不会像过去一样活着了,大家都在变,我也该去寻找一下我真实的模样。” 周尘脚下一轻,一阵眩晕袭来险些倒下。 他并不愿多想乌思宁的意思,但事实就摆在他面前。 周尘魂不守舍的回到万晴宫殿,一身湿漉漉的走进了宁殿,周期追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绻涟也站在阳台上,等待周尘的回答。 “乌思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绻涟面不改色,可泪水已经涌出眼眶。 “他说他不会死,但他不会像过去一样活着。” 周尘无力的把信纸举起来,可纸还没有递到绻涟手里,就滑落到了地上,轻的好像一片羽毛。 可周尘和绻涟却觉得重如泰山! 绻涟伸手去抓却没有抓到,一下滑倒在地上。 她看着那张皱巴巴的纸时,却又不敢触碰了。而是周期蹲下来,捡起查看。 他没有多说话,而是抬头望着周尘蹲到绻涟身前,一把搂住了绻涟。 “千荷!千荷!”绻涟发疯了一样嘶吼着,她作牛作马像畜生一样,把自己的尊严奉献给千荷任她践踏! 只是要求小五的安全! 那时的绻涟,面对着魂不守舍的周尘,面对着失意的乌思宁,她剩下了小五! 她担心周尘会和千荷对着干,牵连几个家族的纠葛;担心没有手腕没有帮手的乌思宁冲动行事,一个人隐瞒下来,选择听从千荷…… 可千荷杀了她那时唯一的希望,又让她的好朋友,从她的生命里消失…… 绻涟什么都没有,她只有周尘,小五还有乌思宁。 这近三年,她以为自己不再是一无所有的小贼,不是只能依靠周尘的雾台姑娘。 可那个自诩老师的千荷,杀死了她的一切。 周尘紧紧的抱着绻涟,一句话都无法言语。 他何尝不是呢?仿佛回到了过去只有绻涟的时候,又绝不是过去。 过去不曾拥有,又怎会有现在失去的滋味? 他将绳子穿过打磨好的箭镞,戴在了脖子上。 冰凉的箭镞项链,让他时刻铭记,他有绻涟,他要保护好绻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