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回 凉缎传情局中局 引商竞玉计中计
司郎府门外,小厮摇两下马绳,长吁一声,马车驻足。有一纤手,轻拨薄帘,稍稍探头,清澈双眸,含情脉脉,盈盈似水,深情地仰望这块崭新的司郎府牌匾。车内探出另一双眼,欢笑,兴奋语:“小姐,我们到了!” 原是凌月来了。紫儿轻扶她下马车,两人步履生花,轻盈如飞,朝着司郎府而去。府外侍卫见状,拦而问:“什么人?” “烦请侍卫大哥代为通传一声,慕容凌月求见尉明岳尉大人!” 侍卫不禁被如此佳人所吸引,愣了神,回曰:“好!”侍卫转身迈步,恰巧遇见一官人外出,躬身作揖,“参见世子!” 子懿点头示意,疑而问:“不必多礼!出什么事了?” 侍卫回曰:“外门来了个叫慕容凌月的女子,说要面见尉大人,小的正要去通传!” 子懿两眼发亮,兴奋,“真的?”还没等侍卫开口,他便大迈阔步,笑脸相迎。 “凌月!”子懿再见到这双让他牵挂的眼睛,竟也激动得一时语塞。此时此刻,他才真正体会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到底为何滋味。凌月闻声抬头,与那双激动且期盼的眸子对上了,四目相对,清澈如水,超脱凡尘,一眼万年。凌月禁不住满心欢喜,上扬嘴角,笑黡如花,俏皮作揖,“凌月这厢有礼了!” “你来了?!”子懿觉着不可思议,明明远在天边,忽而近在眼前,如有神力。子懿徐徐靠近,紫儿悄悄退步,留下两位主子互诉衷肠。 凌月回曰:“是这样的,大王下旨命三大行商来郐邑,助郐邑知府、司会尽快完成引商之宜。爹爹还要负责都邑的宴席之事,就派我过来了!” 女子的一颦一笑,有如清水滋润浮莲,柳芽沐浴春风,不禁让男子钟情且着迷。见子懿面泛红光,凌月亦含羞低眉。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荷月的风,带来了她与夷羿初生情愫的回忆。 “君欲往何处去?”凌月的问话,才让子懿想起来初衷。为掩人耳目,怕人多口杂,子懿微笑搪塞,对曰,“哦,不打紧的事。既然你来了,便是头等之事,随我面见爹吧!” 凌月点头,二人随子懿入府。友人之女,定当好生招待,明岳安排主仆二人暂居府内的衡芜苑,以好有个照应。酉时之夜,凉风习习,府内正堂,明岳设家宴,邀其思小聚。 其思跨门而入,微笑作揖,侯安,“洵直兄!”明岳乐呵相迎,“哈哈哈!良予兄!请上座!”明岳引座之,其思发现家宴上的慕容家之女,心生疑。此人何时何事而来?本官怎会不知? 子懿、凌月作揖问安:“关伯伯!”其思点头微笑,示意落座。又见二人对坐,其思愈发心生不安,问,“凌月姑娘,何事而来?本官怎不知?” 凌月恭敬回曰:“关伯伯,慕容府受王命,前来协助司会cao办引商一事。家父都邑备筹国宴,遂令小女代劳此事。日后烦请关伯伯、尉伯伯多加照拂!” “慕容家忠于朝廷,是为表率也,可敬可钦矣!”其思感叹嘉许。凌月笑应:“关伯伯谬赞了,为商之家,以信当头,国之大事,定当尽绵薄之力!” 众人交谈间,家宴菜色徐徐而上,皆为都邑有名菜式,有牡丹燕菜、炸紫酥rou、翡翠鱼丝、生氽丸子、肚丝汤。明岳闻之,心生快意,爽朗笑之,劝酒曰:“郑之味,虽羁旅之身而不能忘!来!干了这一杯!” 一杯千山醉下肚,其思乐开了怀,连连称赞,“如此佳酿,果真名不虚传啊!好酒!好酒!哈哈哈!”酒过三巡,其思面泛红光,酒意正浓,不忍吐露心声,“凌月姑娘,让在下关某想起了吾女瑾萱。洵直兄……”其思拉着明岳,再劝酒一杯,续语:“何不尽早了却了关某和她死去的娘一个心愿?……”其思一声打嗝,“只有让瑾萱嫁给了贤侄,关某才心安啊!” 凌月心中一声踉跄,讶异之余,却又不惊。毕竟他已不是她的他了,二世轮回,能够让她找到陌生的他已是幸运。凌月内心苦笑着,无奈微笑,看向子懿。 与此同时,子懿对目而视,无辜且无奈。 明岳尴尬而笑,搀扶之,回曰:“良予兄,既然不胜酒力,又何需多贪几杯啊!来人!”明岳吩咐两个小厮将其思搀扶回阁中歇息,复又命厨子备一碗醒酒汤。其思边走边语,“洵直兄,关某何曾喝醉过啊!我没喝醉……” 佳肴果腹,人走茶凉,正堂留下三人。明岳悄悄从衣襟间取出染血丝绢,问凌月:“凌月姑娘,听闻慕容家博览世间稀奇,尉某有一物,想与你辨明一下?你看如何?” 凌月回曰:“尉伯伯见笑了,略知一二罢了。不知是为何物?” 摊开丝绢,一图纹现。明岳问:“此图纹,是为何物?” 凌月细察之,回曰:“此兽形貌似猿猴,复又似戎犬,祸斗无疑。《山海经之异兽录》中记载,祸斗乃火神座下,擅火食人,实乃凶煞之物!此丝绢……应是前郐官绸凉缎无疑。” “爹!如若荀臻所言是真,这应该就是囚生门的标志图纹!”子懿骤然愤慨,“囚生门素有恶之华之称,他们所作的一切恶事,都不足为奇!”复又悲愤,哀而伤。 见天色不早,明岳吩咐子懿护送凌月回衡芜苑。月色朦胧,两人结伴,默默走着,各怀心事。过了翠竹廊,便是衡芜苑。驻足门前,两人四目相望。黯淡的月辉,班班撒满伊人脸庞。 凌月作揖,“世子请留步!” 子懿从她的话里听出了生分,着急,释曰:“凌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和关瑾萱是有关系……”凌月忽而瞪大眼睛,洗耳恭听。子懿见状,口误,释曰:“啊!没有关系!不不不,我待她如亲meimei,此外,别无关系!” 见心上人如此着急蛮荒,凌月不禁扑哧一声,笑了。子懿见状,挠挠头,尴尬地笑了。见伊人含羞低眉,子懿借着酒意正浓,忽而抓住她的手,诚挚款款,续而曰:“凌月,只要我在,必当护你周全!任何人都莫要伤你分毫!” 凌月感动会意,点点头。她心底发誓,这一辈,定会守护旁侧,不管三界如何,她都不会弃置于不顾。 亥时三刻,荀臻的卧榻更添一盏新灯。秦小六咚咚叩门,禀告,“大人,箫姑娘又送吃食来了!” “进来!”秦小六熟练地打开食盒,端出一碗莲子羹,小心翼翼,旁敲侧击,“大人,人还在外面呢!” 荀臻心有忧虑,起身徘徊,欲前又止,吩咐道,“知道了,下去吧!”秦小六不解,平日里不是要我去应付箫姑娘吗?今日是怎么了?难道要亲自会佳人? 一阵清风,只见一假面人从屏风后转身而出,哂笑:“你这欲拒还迎,实乃妙计!这食盒,本官亲自替你还了!” 荀臻内心挣扎着,无奈,一股脑灌下那份情意绵绵的莲子羹。羹汤再甜,无法解愁苦;羹汤再温,无法暖心窝。 捕快衙门外,箫阮阮蹲坐于阶台,呆呆托腮,无聊地看着月色朦胧。秦小六远远偷看,暗自惋惜,箫姑娘,天下何处无芳草,既然大人对你无意,你又何必苦苦等待? 少顷,一翩翩公子手持食盒,徐徐向箫阮阮走来。秦小六好奇,此人是谁?衙门新纳之人?奇怪!只见两人聊了两句,箫阮阮便随此人离开。 秦小六担心箫姑娘出事,便悄悄尾随其后。鱼市四巷,男子取出一丝绢,交付箫阮阮,对曰:“此乃荀大人随身之物,你且日日戴在身上。不下三日,他定当登门提亲!还有这封信笺,”男子躬身打开箫阮阮手中食盒,投入信笺,续而曰:“小姐务必交呈箫大人,还有!”男子竖起右手食指,轻声,“切勿声张!”
箫阮阮一个劲点点头,随男子离开。秦小六偷偷跟了上去。 翌日清晨,衙役匆匆来报,说一鱼贩报了命案。荀臻与一众捕快赶到鱼市四巷时,等待他们的却是一具冰冷的尸体。百姓围观,众说纷纭。 “据说死的是个捕快!” “年纪轻轻就死了……” “哪天没死个人?大惊小怪的!” “这鱼市三天两头就出事,真晦气……” 捕快于正初步验尸后,悲痛愤慨,回禀荀臻,“大人!小六……死者身上并无伤痕,死因实在蹊跷!请大人定要查明真相,还死者一个公道!” 荀臻忍痛,压抑胸中怒火,吩咐道:“抬回去,由令史验……” 知府书簿的红贴已经陆续递呈到郐邑各行商处,诸国的远商和郐邑原生商贾同需会晤。婤裘安亦邀请关其思、祁鄢、尉明岳三人主持面商会,为引商作备。辰时三刻已过,知府门庭若市,熙熙攘攘,众人纷至沓来,不下百人。明岳、子懿、凌月三人结伴同行,先到;关其思次之,祁鄢最后。婤裘安满脸春光,与诸位大人一顿低眉寒暄,“婤某道为何今日知府蓬荜生辉?原是沾得诸位大人之荣光!” 子懿侧耳,介绍道:“此人乃郐邑知府婤裘安!” 凌月会意,点点头,随明岳、子懿入府参宴。 知府之大,堪比郐司,内外铺设,让人叹为观止,可谓大开眼界。满庭芳香,流水潺潺。一众行商,围席而座。见到知府及数位大人亲临,纷纷起身作揖恭迎。婤裘安引数位大人入主围席,待众人落座后,婤裘安清了清嗓音,依次介绍:诸位,这位是都邑关其思关大人、祁鄢祁大人、以及尉明岳尉大人。” 关其思从衣袖中取一王旨,宣:“王有令,泱泱郑国,举国商宴,前无先例。各方郡邑,同需助拥。商贾营生,以郐为最。特引悉数行商入京,以拥朝廷,尽忠尽责。限期三日,由知府主办、司会督办。” 众人齐声呼:“国公万寿无疆!” “开宴!”婤裘安令下,编钟响,雅乐起。霎时间热闹非凡,觥筹交错,乐此不疲。 明岳侧耳低语,“良予兄,此等做派,甚是荒唐!”其思会意,转而问婤裘安:“知府大人,敢问引商和饮酒有何干系?” 婤裘安笑而回曰:“诶!关大人有所不知,所谓酒桌好办事!跟这么些个行商打交道,最好使的便是这一招!” 婤裘安举杯,召:“诸位,今儿酒菜管够,无须多礼!” “子懿!”顺着凌月指示方向看去,子懿发现了左后方的一个熟悉面孔,“没想到他也来了!”凌月回曰:“顾江乃新任洧水商贾副主事,自然不能不来!” 婤裘安邀诸位大人巡酒,明岳却之不恭,只好跟着同去。一巡下来,便是重头戏——“抱得美人归”。婤裘安析曰:“有十家珍,媲美佳人,价高者得!” 于是乎,悉数珍宝逐一登台展现,霎时间亮瞎了众人的眼。有云龙玉、青铜三足鼎、古錞、血红玛瑙、双龙编钟、紫砂铜镜、松绿石、满饰蟠虺纹翡翠、牺首饕餮夔凤纹青铜以及昆仑玉坠。 子懿细细察之,此昆仑玉坠竟与他手上的如出一辙!更让他不解的是,小小的昆仑玉坠,顾江竟不惜一切叫价,硬生把原本的十余布币,喊到了上百。 酒席散后,顾江临门而出,躬身作揖,“多谢婤大人宴请!下官必定鞠躬尽瘁,为婤大人效力!” 婤裘安不满,回曰:“诶?顾大人此话差矣!咱们同为效忠国公之人,又何来的上下之分呢?” 两人相视而笑,心领神会。